謝宣以十六歲的年紀,連中三元,少年英才,一時之間傳為大齊佳話。
這段佳話甚至隨著行腳的商人一路傳到了兀目都城燕京。
藺冕與謝壑閒庭而坐,他拍著謝壑的肩膀說道:「果然是虎父無犬子,想當年我中舉的時候也才十六歲,當時覺得自己十分了不得,如今和宣哥兒一比方知什麼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呀差遠咯。」
謝壑雖然沒有親歷兒子參加春闈殿試,亦多日未曾往家中去信,然而以這種方式得知兒子的消息,心中亦是快慰了不少,只是為兒子開心之餘,他又不免多了幾分身為人父的擔憂。
藺冕奇怪道:「宣哥兒連中三元你不開心?」
謝壑搖了搖頭道:「那孩子,太聰明了。」
旁人不理解謝壑的這句話,藺冕對這句話卻是深有體會的,聰明人他見過,沒一個能令人省心的,雖然謝宣不像他的兄長那樣出格,但……但凡是聰明人,往後所搞出來的事要比普通人大的多,亦驚世駭俗的多。
藺冕裂開嘴角笑道:「宣哥兒是個心中有數的,這點兒十分難得。今日好不容易將兀目那幫無賴應付過去,又乍聞宣哥兒奪魁的大好消息,我們不妨以酒助興,不醉不歸。」
「好。」謝壑輕聲應道。
既然歸期不詳,牢記來路亦足以慰懷。
卻說汴京城內,顏斐見了謝宣的試卷,內心實在是五味陳雜,這道題他不久前給謝宣出過,當時他答的好生乖巧,轉眼在殿試之上又換了一種截然不同的答案。
他教導謝宣十年了,卻越來越看不懂他這個關門弟子。
他今日將謝宣叫到了家中,直言不諱道:「今日官家開恩,允我提前看了你的試卷。」
謝宣站在庭中,一副聆聽師長教誨的模樣。
顏斐頓了頓,又問道:「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師父指的是哪一方面?」謝宣問道。
「一道題兩種答法。」顏斐回道,「為何會如此?」
謝宣恭敬回道:「非弟子不聽師父教導,也非弟子沽名釣譽迎合上意,苟取功名。答師長之問,發之初心本意。答君王之問,發之盡忠體國。旁人覺得這是一道題,在弟子眼里這卻是截然不同的題目,焉能用牛唇對馬嘴,豈不要人貽笑大方。」
謝宣這一番話,將顏斐堵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沉默良久之後,他擺了擺手道:「我知道了。」
謝宣離開顏家之後,柳如天從室內走出來,將顏斐扶了回去,顏斐這才感慨的嘆了一句道:「老了,教不動了,教不動了。」
柳如天聞言默了一下,方才回道:「小師弟有自己的道,倒省了師父不少口舌,漫說是您老人家,您信不信他親老子來了,他也是這般說辭。」
顏斐沉思片刻,點了點頭道:「嗯。」其他的話,並未多說一句,他從未遇到過像謝宣這樣的弟子,謝宣啊,哪裡都好,就是自己心裡的主意太大,只看得到目標,看不見荊棘,這樣的人若為臣子的話,容易奮不顧身。
他一時不知這樣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只得勉力教導,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