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漾第一時間發現秦毓的不對勁。
他想對秦毓說,他們在遠處看看就好,前面人太多了不要擠了。
但秦毓只是對他笑了一下,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
緊接著秦毓就抬手碰了碰助聽器,周漾頓時就明白了,在人多的環境中,他恐怕聽不清自己說什麼。
前兩天周漾還刷到他最近關注的聽障人士發的一條「科普」視頻,大致是說,哪怕聽障人士戴著助聽器,聽力也是無法和正常人一樣的。
周漾頓時感覺心臟一陣抽痛,他停下腳步。
秦毓聽不清說話的聲音,只能更加努力觀察。他回首,看向突然停下腳步的周漾,張了張嘴,不確定自己的聲音是否發出來了。
那聲很輕的「怎麼了」,淹沒在人海中。
但周漾卻聽到了。
他沒說話,只是抓住秦毓的手往反方向走。
在人少的地方,秦毓感覺耳朵里舒服多了。
周漾沒有「拆穿」他,換了種方式說:「前面人太多了,就在這裡看吧,能看得更遠。」
秦毓心臟倏地漏掉了一個拍,冬日的風吹過,秦毓喉口一陣干癢,他輕輕「嗯」了一聲。
無邊夜幕,璀璨的煙花在頭頂綻放,短暫又熱烈地點燃了半邊天空。
如白晝明亮。
周漾原本可以走到最前方,同其他人一起仰望鋪滿整片天空的煙花,可卻願意和他躲在遠離人群的偏安一隅。
哪怕是聽力受損後,那段最痛苦的日子裡,他都不曾覺得自己哪裡「特殊」,哪裡「殘疾」。
可在這一刻,燦爛的煙花下,他望著少年眼中帶著波光的,快要溢出來的心疼。
心中竟然浮現出這漫長的三十年來,他頭一次體驗到的情緒。
那是周漾看過最美的煙花。
周漾回味到凌晨兩點都沒睡著。
同一床被子下,周漾翻來覆去,擾得秦毓也睡不好覺。
「毓哥、毓哥。」周漾小聲叫他。
「嗯?」
「你怎麼還沒睡?」
秦毓轉過身。
周漾猝不及防地和他面對面,竟然有些害羞,好在是黑夜,所有的燈都關掉了。
「你說呢?」秦毓反問。
周漾認真思考,說:「難道你也被煙花震撼到睡不著?」
他的眼睛又大又亮,哪怕是漆黑的環境中,秦毓也能看得一清二楚,他忍耐著心中詭異的情緒,伸出手掌捂住他的眼睛。
「睡覺。」他壓低了聲音,像是下達命令。
周漾徹底看不見一絲光亮,只能感受著掌心的溫度:「你捂我眼睛做什麼?」
「你把眼睛閉上就能睡著了。」秦毓淡淡道。
周漾想掙扎,又有點享受,他懷疑道:「是嗎?」
「是。」
周漾的字典里似乎沒有適可而止,他繼續說:「那毓哥你幫我捂著眼睛吧。」
秦毓:「……」
「這樣我就不會控制不住自己,老想著睜眼睛了。」
周漾這話說得坦坦蕩蕩,一點不覺得有問題。
秦毓知道自己不該這樣順著他,也知道自己的原則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打破,可當周漾濃密的睫毛划過他的掌心時,他好像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他在心底無聲地嘆了口氣,「快睡。」
周漾在他的掌心中眨了眨眼睛,隨即陷入沉睡。
聽到周漾平緩的呼吸聲,秦毓收回略微有些酸痛的手臂,他撐起身子靠在床頭,沉默地盯著周漾的方向。
第二天一早周漾就醒了,他昨晚雖然睡得晚,但卻很沉,一整晚都沒做夢,一覺醒來天光大亮。
回家的路上,周漾興致勃勃地從相冊里挑選出來十幾張圖片,然後拼拼湊湊形成一個全是煙花的九宮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