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漾受傷地後退兩步,「我聽說你喜歡攝影……」他的聲音微微發抖,「你不喜歡嗎?」
「不喜歡。」
「你騙人。」周漾打斷他,「不喜歡的話為什麼要在房間裡安裝一個展櫃,為什麼要在裡面放那麼多頂配相機?為什麼有一個都碎掉了還要擺在最中間?又為什麼……總是在家裡看攝影雜誌!」
「我……我可沒有偷偷來你的房間,我是幫欣姨打掃衛生的時候看到的……」周漾低聲解釋。
秦毓重重呼出一口氣,心裡那片隱秘的花園仿佛闖進了一隻野猴子,打亂了原本平靜、井井有條的節奏,還在地上挖來挖去,甚至挖到了他最不願意被人發現的、也最脆弱的內臟。這種被人翻出一直不願示人的回憶的感覺簡直讓人煩躁。
可煩躁中還多了幾分不安。
他不想讓周漾知道自己的過去。
因為他的過去是沾染著淤泥的,也是被愧疚裹挾的。
秦毓保持最後的理智拿起相機,溫柔地撫摸著對焦環,「謝謝。」
他只說了一句謝謝,可周漾卻聽出了勉強的意味。
秦毓越是平靜,周漾反而越是焦躁不安,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他本以為他的臉上閃過因自己而出現的欣喜,卻沒想看到的是疲倦和無力。
「我不懂,為什麼你不能坦率地承認你依舊喜歡攝影,就像我不懂你為什麼不能坦率地承認你也喜歡我!」周漾委屈地大喊出聲,他討厭這樣嘴硬、逞強又怯懦的秦毓,可除此之外的秦毓他都喜歡得不得了,也無法因為這些就完全否定他的好。
他們的關係原本處在一個很和諧的位置,是周漾執意戳破一切,將他攪得心神不寧後又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毫無芥蒂地繼續和他相處,可這份表面的寧靜下卻醞釀著前所未有的風暴。秦毓無時無刻都在感到不安。
就像剛才,他猝不及防地看到了那段視頻,周漾絲毫沒有避著他的打算,明晃晃地發布在朋友圈裡,恨不得昭告全天下。
秦毓知道他這樣的思想是不正確的,周漾還年輕,愛玩愛鬧騰很正常,可他的理智卻無法說服他的衝動。
秦毓輕輕把相機放下,動作溫柔,說出來的話卻是冷冰冰的:「你為什麼會覺得我也喜歡你?因為你年輕、漂亮,還是因為你活力無限?到我這個年紀,見過年輕漂亮的人不在少數,你甚至連我的性取向都不知道就敢這麼篤定。」
周漾確實年輕漂亮,可說到底不過是一個二十歲的學生,今天可以和這個勾肩搭背唱情歌,明天也可以和那個,他是自由的、困不住的。總有一天他會厭倦這些,振翅飛往遼闊的天空。
這麼多年來內心裝上重重枷鎖,秦毓早就過了敞開心扉的年紀,他無力去進行一場豪賭。
秦毓被這個相機刺激得昏頭轉向,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了。
周漾只覺得自己的心臟被劈頭蓋臉的冰刃砸的血肉模糊,淚水濕潤眼眶,現在的秦毓……好陌生。
那麼成熟冷靜的秦毓,怎麼會說出這樣戳人肺腑的話叫他傷心呢?
周漾雙唇囁嚅,卻發不出一丁點的聲音。
秦毓收起漠然的視線,周漾的眼淚同時落下,砸在地上發出無聲的哀嚎。
「我不信你說的話,我求求你告訴我吧,我都這麼喜歡你了,為什麼你不能和我在一起呢……」
「周漾。」秦毓的聲音冷靜又克制,仿佛不摻雜一絲情緒。
周漾很想扒開他的面具,看看他是否真的像看上去那樣理智。
「你才二十歲,你還不夠清醒。但我不一樣,我比你大了整整十歲,我做不到為了哄你開心,這麼不負責任地就跟你在一起了。這不是兒戲,等你足夠成熟了就會明白的,到時候你一定會怨我把你帶到這條路上的。」秦毓的喉嚨發緊,連帶著聲音都更低沉:「你的不理智或許可以用年少輕狂來解釋,但我不能。我太清楚我在做什麼了。」
周漾深吸一口氣擦掉眼淚,秦毓對他說的話,他一點都不想聽,也一點都不想理解,他只知道面前這個人,明明對他這麼好,卻總要找些藉口為自己的喜歡打掩護。
周漾曾被他的理智深深吸引,覺得全天下最迷人最有魅力的人站在自己面前。
可此時此刻,他只覺得這個人是個膽小鬼。
「如果你對我沒有任何感覺,我第一次向你告白的時候你就會立刻搬出去,而不是依舊住在這裡!」
不知何時下的雨,窗戶上掛著雨滴,窗外的夜景變得模糊虛幻,周漾「砰」的一聲甩開門,揚長而去。
秦毓麻木的雙手恢復知覺,看著周漾的背影心裡莫名一慌:「羊羊!」
周漾目光決絕地看著他,眼中的淚水打著轉,「你不是不喜歡我嗎,那我走好了,我……我討厭死你了,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大門關上,整個客廳靜得詭異。
秦毓什麼都顧不上了,隨手扯過一件外套追了出去,一邊給周潛打了一通電話。
電話響了好久才被接起,傳來周潛疲倦煩躁的聲音,「秦毓,你最好有要緊事找我,我剛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