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沉釉冷眼旁觀,睥睨他的慘狀。
地面上的人表情呆滯,面龐蒼白似紙,整個人疼得蜷縮起來,成了個半死不活的啞巴。
商沉釉臉色發沉,蹙起眉,嫌惡地抬腿放過那隻手。
沈尤瀾很快有所覺察,他滯澀地仰頭,嘴唇翕動,無聲地說:抱歉……
我不該向您求救的,很抱歉,商先生。
沈尤瀾垂下眼,露出種卑下的可憐表情。然而偏偏,商沉釉最見不得這副情態。
他盯著沈尤瀾那張臉,覺得對方白白浪費了這張相似的漂亮皮囊,他感到被冒犯,因此眼底的冷火愈燒愈洶,戾氣駭人。
居高臨下地來回打量幾秒,商沉釉沒了笑容,唇延展成平直線,表情冷得可怖。
噁心。商沉釉提膝,一下踢開了沈尤瀾的手指。
「接受你的歉意。」商沉釉態度惡劣,講話卻像在施捨恩賜,「下不為例,記住了麼?」
沈尤瀾眼眸空洞,宛如被對方控制神智,溫吞順從地點頭:嗯……記住了。
作為贗品,沈尤瀾已經算得上馴順聽話,可他的樣子卻暮氣沉沉,和那位生動愛笑的畫家江沅聲全然相反,復刻得南轅北轍。
所以,還是該罰。
思及此,商沉釉欠身逼近,伸手施力,狠狠掐死了沈尤瀾的下頜。
「只是記住了,完全不夠。」
商沉釉將指尖卡進沈尤瀾的唇,摁破唇瓣,又滑動指腹,將那裡的血跡蹭開,抹向唇角,抹起一道上揚的緋色。
商沉釉撐著沈尤瀾的嘴巴,擠出他一張扭曲笑顏,又語氣凝冰地提示:
「沈尤瀾,你親口承諾過,要在神態間復刻江沅聲,需要我教你麼?」
自然不需要。沈尤瀾木然地想。他的唇翕張著,無聲答他道:不敢勞煩商先生。
沈尤瀾轉動眼珠,露出麻木的臉,很快,五官上浮起一層面具般的笑。
他再次開口,艱澀地發出幾不可聞的沙啞笑聲,輕輕地說:「對不起,這是最後一次,以後我不會再犯錯了。」
商沉釉眼眸眯起,幾乎要掰開對方的骨頭。
他打量片刻,看到掌心的木偶終於順從了,可作為主人,他卻更加不滿意,更加不高興。
商沉釉忽而發力,一把將沈尤瀾從地面拽起,攥過他的領口,低喝:「起來。」
沈尤瀾來不及反應,整個人被扯得猛然踉蹌。砰一聲,他被摁倒在牆邊,摔跪下去,面朝一面巨大的畫框。
畫框占據了大半面牆,採用黑白色的祭奠風設計,內置彩繪畫布——那是屬於畫家江沅聲的遺像相框,只不過現在,相框仍然空白無物。
「告訴我。」商沉釉拉著他領口向後懸空,迫使他抬頭直面遺像,微笑詢問,「規定你畫的遺像,在哪裡?」
沈尤瀾瞳光渙散,並不敢答話。
商沉釉神態幽幽晦暗,吐字聲似鬼魅陰厲:「先畫出他,再模仿他。畢竟侵權案那時,你不是復刻得很好麼?」
聽到『侵權案』的字眼,沈尤瀾忽的戰慄,他眼眶睜大,拼命搖起頭,再也發不出聲音地否認:不……
「為什麼不?」商沉釉微笑,「作為通緝犯沈某,難道你忘了,你的命是我給的。」
對方一句一句猶如利劍,兜頭劈砍,沈尤瀾終於崩潰,他被砍沒了神智,眸光釘死在那空白畫框上,皮囊幾乎和白畫布一般慘白。
片刻後,沈尤瀾扯動整張臉,露出滿臉支離破碎的淚痕,極力攢起燦爛笑容。
他畏懼了,他認輸了。
他承認自己是罪犯,而罪犯是沒有資格反抗的,唯有改過自新。於是他開始竭盡全力去復刻,從神態里,復刻曾經的小畫家江沅聲,復刻死去的自己。
沈尤瀾緩緩仰起頭,輕快地彎起眉,燦笑著說:「沒有忘記,我會聽話的,哥哥。」
尾音又輕又軟,是種過分活潑的語氣,配合他過分完美的笑臉,商沉釉瞳孔劇烈凝縮,一下脫了手。
沈尤瀾沒了力氣支撐,滑倒在地面,跪姿變得歪斜可笑。
他那隻折了的手指徹底作廢,耷在一邊,臉上的表情愈來愈空洞黯淡,卻仍然勾唇歪頭:「哥哥,這樣可以麼。」
商沉釉盯著那張表情虛假的臉,良久,他露出種挑剔的冷笑,輕蔑道:「態度尚可,再接再厲。」
拋下這句傲慢評價,商沉釉直起身,終於決定作罷。
他認為贗品笑得太刻意,而他日程繁忙,不耐煩再為贗品停留耽擱,邁步從沈尤瀾頭頂橫跨過去,抽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