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懺悔室……」Chio呢喃重複,面色愈發慘白,怔然許久後,他的腦海里忽然浮現一段光景。
是在一處形態畸怪的廢墟下,遍地都是大塊大塊的斷石。海嘯巨浪在兇狠地撞擊著斷石,灰塵猛地迸濺,巨大震響如驚雷落地。
那是海嘯時殘留下的記憶,而彼時在漆黑之中,Chio的身邊還躺著一位面容透白的黑髮少年,而少年的名字是……
Chio一雙通紅的眼睛豁然睜大,他忽而急切地踉蹌幾步想要往前。
然而不出半步,他發現自己似乎被注入過肌肉鬆弛劑之類的藥物,藥效作用下,他連站姿都維持不了,滑跪下去,膝蓋砰地鑿向地面。
「Cherry……」他在痛苦裡痙攣,聲音斷續卻仍在極力咬字,「華森先生……Cherry他……他在哪裡?他獲救了麼?他……」
「您在問誰?」華森打斷他,古怪地笑了聲,「給您一句忠告,請您先思考清楚,您現在為何要在懺悔室。」
「告訴我!」Chio雙眼猩紅,顫抖著哀鳴,「告訴我華森,Cherry……Cherry還在廢墟下,你們有沒有去救他?他失溫了……他快死了!」
華森輕蔑地嘖了聲:「白痴。」
可Chio徹底失控,他滾在許久未清掃過的地面上,灰塵撲了他遍身,光與暗在灰塵里飄飛,將他的眉眼切割得凌亂,形容狼狽。
他什麼也不顧,無力地、卻又竭盡全力地向上伸手,指尖顫抖地去扯華森的袍角,悲慟地央求:
「告訴我……他在哪裡……Cherry……」
過分卑下,讓Chio不再像是所謂『貴族』,更像是臆症發作的重症病人,毫無理智可言,咬著舌頭直到流血,以此勉勵維持力氣。
片刻後,華森大發慈悲似的,抬手扔下一張報紙,照著燭光展示給Chio看。
報紙畫面映入視野,其上有一則頭條新聞,寫著「遲厄斯島無人生還」,Chio清晰目睹,心跳剎那停止,那雙灰眸一瞬間光彩全無。
那是屬於威利政府的官方報文,報導中描述:整個島嶼被浪潮吞噬,所有生存者被掩埋在了廢墟下,無水無食地煎熬了整整七日。
七日後,浪潮稍有緩勢,救援隊乘船登島,卻發現整個島嶼已成墳地,無一倖存。
Chio盯著那幾字,僵住不動,數秒過後,他崩潰地弓身低吼。
少年淪為了發瘋的吸血鬼,被災厄的十字架釘死,滿面絕望,混亂地吐出威利語:「不可能、不可能,華森……騙子!你騙我!」
華森耐心告竭。
他居高臨下地冷眼睥睨,微笑著說:「我何必要白費功夫,專門為您歪曲這件事實。」
頓了頓,華森緊盯著Chio,加快語速:「登島後救援隊反覆確認,整座島僅剩您一位活人,為避免外界揣測,報導中隱去了您的存在。而離您最近的另一人在獲救前夕,早已失去生命體徵。」
Chio死死瞪他,翕張雙唇聲嘶力竭:「你說謊——你說謊!Cherry不會死!他還活著!他……」
「自欺欺人並無意義,您又何必。」
華森冷冷打斷,扯起嘴角滿臉譏諷,用鞋尖踩了踩報導一側的配圖,示意給他看:
「您自行來看,照片裡的遲厄斯島已徹底被摧毀,唯有廢墟。當時你們所在的島西花園,早已完全坍塌。」
「尊敬的帕斯勞伯爵,」華森無不諷刺地含笑湊近,嗓音壓沉,「還記得那道預言麼?所以,您不如想想,為什麼會突發海嘯?」
「——是否是因您的存在而觸怒了神,所以神在此地,對您降下了災厄。」
他居高臨下,Chio徒勞地倒在地上,掙扎動作猝然而止。
殘燭火光將報紙照得更清晰,很快,灰眸少年滿目空洞,頎長身形蕭瑟地蜷起,淪為了一座倒塌斷裂的人形墓碑。
華森冷笑著端詳他,將原本的問題又重複一次:「所以,您為何會在懺悔室,您知道原因麼?」
Chio赫然眥目。
他像瀕死的困獸,徒勞地吐出零碎的氣音,淚珠衝破眼眶,簌簌砸在棕黑的發叢里,似凋零的雪粒。
「真可悲,孩子。」
華森形容詭怖地扭曲了五官,森然笑著,卻刻意以慈愛的神父語氣道:「時至今日,你卻仍不省察自身罪過,真是可悲。」
他幽幽地念著威利語,緩聲吟起一段指引罪徒懺悔的訓詞:「主曾告訴我門,凡遮掩自己罪過的,必不享通。承認離棄罪過的,必蒙憐恤。①」
話落,Chio僵死不動了。
華森又換了口吻,他正在踐踏著一位威利貴族的人格尊嚴,卻偏偏刻意地以敬稱開口道:「伯爵大人,您想知道他為何會死麼?倘若您虔誠地認罪,我可以告訴您其中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