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出乎意料,下一秒江沅聲傾近,捧起他下頜,語態溫柔好似囈語:「那麼,他的在乎有帶給過你困擾麼?」
聞言,商沉釉眸色微妙地黯下,兼具茫然與遲疑,停頓片刻才反問:「哪種困擾?」
「哥哥。」江沅聲久違地如此喚他,輕似呢喃,「二十七歲了,你有沒有得到過片刻自由?」
距離一近再近,額頭彼此觸及,商沉釉眉心壓低。
從公寓樓分別到今日重逢,他們僅僅相隔半月未見。但不知為何,此時此刻,商沉釉忽然無法看懂江沅聲,更不理解那些問句。
因此,商沉釉無法給予答案,唯有沉默。
呼吸靜謐到無聲的那一秒,江沅聲微抬下頜,親吻了他的額頭。
剎那軟意降落心臟,商沉釉眼睫戰慄,表情竟是近似錯愕的空白。
「你……」
仿佛煙花從升空到落幕,不過轉瞬,江沅聲結束了短而淺的一吻,退遠,歪頭笑著道:「真奇怪,就是莫名想這樣對你。」
商沉釉唇線繃直,輕蹙著眉,盯住他翕動的唇。
「又生氣了嗎?」江沅聲倚回桌沿,低頭時眼眸淨澈,「沒關係,你也可以報復我。」
句子有歧義,商沉釉眸光漆深似潭,倒映他,倒映壓抑悲傷的他。
果然,難得展露的柔軟,極易招來貪慾。商沉釉赫然逼近他,摁定他晃蕩的雙腕,施力欺壓,倒向寬大的飄窗台面。
窗簾紗幔搖曳,掠過遍地的月光。
江沅聲背倚滿窗夜景,受制抬手,指尖淹沒在對方的棕黑髮叢中,被蹭著仰頭,失神地眯起眼。
絢爛流光隨呼吸激盪,散成滿目的絢爛色塊,惹起急促低喚。
「哥哥……」
少年江沅聲的哭腔抖落,啜泣在高燒下啞到無聲。海嘯被掩埋的第三夜,周遭浸泡陰冷潮水,寒意鑽透四肢百骸。
Chio在錯亂的夢裡回神,手指輕動,觸到懷下朦朧的影,額頭滾燙。
「哥哥……醒過來……求你……」
江沅聲覺得喊聲太輕,又虛弱地張開唇,勉強去咬他的手。濕漉漉的指縫黏著流沙,落進齒縫裡,血鏽氣無孔不入,喊聲也變含糊。
重傷積壓,Chio痛得意識彌散,間隔很久,才能輕輕地動一動手指,給指邊哭啞了的嘴巴一點回應。
「……是沒法說話了麼?」江沅聲哭腔更重,鼻音重得吐字也變含混,「怎麼辦,不要死,哥哥不要死……」
「聲聲。」Chio竭盡力氣,微微翕唇,發出輕不可聞的低語。
那樣輕的一句,淹沒在浪聲里,卻被江沅聲的耳朵敏銳捕捉。哭聲驟然停止,江沅聲怔怔地沒再咬。
無限漆黑里,潮聲起落,摻雜吧嗒吧嗒的細微滴水聲。
「……別哭。」Chio發不出實音,唇間氣流倉促,「我一直在。」
江沅聲鬆開嘴巴,喉嚨隨之哽了哽,又一次哀求:「不要死……」
「嗯。」Chio像無數次那樣,縱容地再次給了承諾,「我一直在。」
騙子。
江沅聲顫抖著咬住唇,明顯感受到湧來的血溫,淌過膝下,一點點抽離護佑他的人。
騙子粉飾太平,用懷抱為他撐起狹小安全區,而自身那處被鋼架貫穿的肋處,正在大量失血。
「月亮聽見了,誓言就會生效。」江沅聲拼命蓄起笑意,配合騙子一起圓謊,「哥哥喜歡我,從不對我說謊,對麼。」
「嗯……」
「我也喜歡你。」江沅聲牙齒亂撞,吐字也顛倒失序,「喜歡你,喜歡柚子。」
「嗯……」
「又不理我啊,是睡著了麼?」江沅聲輕弱地笑,吃力地,緩慢地,與他十指交扣,「沒關係,我會等你。」
噩夢輾轉過十四年,潮聲消弭,手指逐漸觸及真實。
江沅聲從高燒中甦醒,倚在枕間,滿額冷汗。
而曾經承諾『一直在』的人,留下雙紅寶石袖扣,代替手指攥在他掌心,本人則在夜間獨自離去。
大概是見他病重可憐,要麼出於嫌棄拋下了他,要麼是親自去買退燒藥了。
江沅聲舉起那顆寶石,彎著眼睛,重複起那一夜的輕囈:「沒關係,我會等你。」
等你去掉稜角,等你填平瘡疤,等你甘願成為真實的Chi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