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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無論輿論怎樣轟炸,始終無人敢打擾死者生前的最後聯繫人。

問也不必問,其中有多少屬於商沉釉的庇護。

這些天,江沅聲執著畫筆,以接近90%的時間投身於畫布前。其餘,他會在固定節點,任由駐島醫生為他檢查。

除卻定期的體檢,醫生專門為他開藥單,各式針劑,片劑,甚至兒童患者多用的咀嚼片,他全都無瑕去配合。

他對醫生感到抱歉,可沒辦法,他不在乎疾病之類,沉溺在忙碌里,手指不動的時間,腦中也交錯著千萬水彩的疊塗。

因此同樣的,根本沒有半分眼角餘光,分給身後默然站著的人影。

商沉釉藏身漆黑下,望向明亮處。灑落的光粒染白髮絲,他的小畫家挑動畫筆,一筆、一筆,划動伶仃的手腕,帶動孱薄脊背的晃動。

好像隨目光聚焦,筆鋒凝著的,並非色彩,而是畫者的魂。

畫一筆,生命就枯萎一分。

商沉釉不喜歡這場景,他總疑心在下一秒,他的畫家就會消失,讓他再也找不見。

可他無法去阻止,沒有立場,沒有資格。

商沉釉變得更加沉默,也終於真正學會,怎樣變得更加耐心。

他天生擅於學習,到後來舉一反三,完全適應了自我壓抑,不再流露不安或焦躁,一切負面情緒沉澱下去,灰瞳失去波瀾。

直到意外發生。

那是在第七天,不見太陽,又有新的顏料盒子被用空,江沅聲突然停筆,不再填色。

之後整整二十小時,江沅聲不動不響。到入夜,他丟了筆,起身去浴室,更換染滿水彩的衣物。

在他洗漱期間,商沉釉拒接了幾個通訊,卻不敢隨意入內,獨自站在門側,等他到次日凌晨。

天亮的前夕,浴室里的水聲未停,周遭幽涼漆黑,俱是死寂。

心跳猛地斷了下。

商沉釉臉色驟白,倉促起身衝進浴室,撞進從天而降的巨大噩夢裡。

江沅聲沒神采,抱膝蜷坐,後背倚靠著浴池壁。頂端落下的光束刺眼,他眯著眸,端詳自己的手腕。

那裡赫然掛著猩紅斑駁,創口已經深可見骨。

他的畫家在自戕,用牙齒,狠心咬在曾經最重視的右手處,全然不顧惜會造成何種後果。

「聲聲……」

商沉釉瞳孔劇震,聽到滅頂的耳鳴。他感到眩暈,知覺轟然坍塌,倒閘似地絞進神經,在喉嚨攆出噪音,胸腔隨之瘋狂撕扯。

他拼盡全力掙開夢魘,大步奔向前去。

「江沅聲!」

被喊的人渾然不覺危險,只抬起眸,露出黯然空洞的眼,對他極淡地笑了笑,仿佛活在某種迷離幻覺里。

「哥哥。」江沅聲翕動慘白的唇,抬腕,展示創傷給他看,「這個顏色,好像也不太正確,對吧。」

商沉釉答不出話,耐心空掉了,擠出狼狽的喘,再開口時幾近哽咽:「不……」

「不?」江沅聲眨眨眼,像是聽不懂,疑惑地微蹙起眉,「你說什麼。」

下一秒,池面水波嘩地晃動,商沉釉躬身抱起水中的人,仿佛雲層攬起月亮。觸感相交,卻感覺不到彼此的溫度。

他疾步轉身,抱著江沅聲離開浴室,去喊醫生,清創,縫合,包紮,檢查,輸液,整宿整宿地大動干戈,直到朝陽冒頂。

江沅聲被折騰累了,笑容變得有些懨。靠在他肩膀上,晃動雙腿:「只是實驗而已,我不會痛,你的反應好奇怪。」

商沉釉抵死圈著他,眼底淒創,語態低沉:「……對不起。」

江沅聲笑笑,這樣的對不起,他聽了好多次,不理解其涵義,眼底情緒沒動搖,始終是懶散的淡漠。

應該是病得太深了。他想。不知是在何時,他已經喪失了共情能力。

甚至在有的時候,他會莫名睡去,等再醒來,他需要花很長很長的時間,去回憶自己是誰,身在何處何時。

「商沉釉,我的病很嚴重嗎?」他靠近那個人,去嗅耳畔的柚子香。

可惜柚子香淡了,散入冷風,無法完全籠罩他。曾經修直的肩膀不復挺拔,細微地發著抖。

「怎麼又不回答。」江沅聲稍稍退開,用傷手湊近,捧起他的臉,「如果我病入膏肓,死在今晚,你會再找一個替代品麼?」

灰瞳驟縮,商沉釉倏然驚醒,像是中了致命箭的獸類。

「不……」商沉釉唇色慘白,像是被那句話魘了神,陷入強烈恐慌,「絕對不會。」

江沅聲彎起眼,蹭蹭他的鬢角:「這麼乖啊,真是好狗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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