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噩夢還是降臨,來勢洶洶,誰也不可阻擋,一如無法逆轉的那場海嘯。
幾秒後,跨出電梯門時,他險些錯了步。
一等進入長廊,祝文就迎面趕近來,匆匆一點頭,領先半身為他引路:「稍後您先簽字,既往病歷的調取涉及跨境,需要親屬同意。」
「……嗯。」
落下極低的回應,二人剎停在等候區。
助理醫生跑來,遞上一沓病情告知書,明明白白地註明了患者病徵類別——『人格解離』。
不算意料之外,也並不算毫無徵兆。
商沉釉低頭瀏覽過概要,簽完字擱筆,手指蜷緊垂到下側,輕喚道:「祝小姐。」
祝文在一旁詢問情況,聞言抬頭,微微怔然地望向他。
他神色極淡,灰色的眸壓在睫下,情緒望不分明。幾乎有些突兀地,他提醒對方:「您的右手,需要及時清理。」
「啊……」祝文一頓,低頭望了眼指尖,那裡依稀有道紅痕,她猶豫著解釋,「這些血……其實不是我的。」
「嗯。」商沉釉頷首,瞭然地平鋪直敘,「是他的。」
語氣過分冷靜,和剛才在電話里的截然相反,祝文察覺了他的怪異,皺眉問:「您還好麼?」
她不知道算不算錯覺,似乎有無形事物在悄然改變。
眨眼後,果然,古怪的事再次發生。
眼前的威利男人抬高灰眸,沉鬱死氣凝滯眉眼,卻兀自勾起唇,答非所問:「治療結束前,勞煩您繼續關照他。」
「您要離開?」祝文不自禁愕然。
「是。」商沉釉點頭,定式地維持微笑,「我承諾過,不會擅自靠近。」
祝文眉心愈蹙,欲言又止地打量他:「那萬一之後……」
「之後有任何事,請您及時告知,我隨時在。」商沉釉退開半步,作勢告辭,「另外如您需要,沈秉文先生的後事,我會委託機構協助。」
祝文定了幾秒,見對方態度異常誠懇,猶豫地點頭:「……好的。」
「非常感激。」商沉釉禮貌地道謝,旋即錯步離開。
男人步伐極穩,一切顯得正常,祝文慢慢抿緊了唇。
等對方背影消失,祝文去服務台列印了體檢報告,低頭剛要查看,腕錶這時推出三條新的訊息,來自方朝思:
——急事,快接電話。
[通話失敗,對方已取消]
——轉告那位商先生,他的父親失蹤多日,疑似遭到劫持。
目光落到最後一句,祝文面色驟變。又不過剎那,觸感冰涼的管口抵上她後頸。
「別動。」陌生聲音湊近,幽如鬼魅,「告訴我,江沅聲在哪。」
*
搭乘電梯,進停車區,上車,點火。
商沉釉全程動作流暢,直到抬首時,灰眸空洞不聚焦,唇側笑容終於似面具般卸下。
四面車燈驟亮,他將手機扔到副駕,面無表情抬腕,十指叩搭到方向盤,驅車駛離院區。
起初車速極穩,到通過市區出口,速度表的電子數字遽然狂跳,從低碼值一路飆升,抵達城郊非限高速時,錶盤蹦出紅字警告——
Speed Warning!!
商沉釉視若無睹,目光愈來愈冷,眉骨壓沉,變回曾經在會議桌上的Shardpt Chio.
漠視規則的運轉機器。
真相明了,他的聲聲徹底失敗。曾經施加的『打磨』,至此完全失效,偽善面具轟然瓦解。
二十九歲的商沉釉,懺悔不足,缺少禮貌,耐心淺薄。
所以那一年的詛咒應驗,命運苛待,愛人厭惡,一切得不到的終離去,他被遺棄在廢墟,埋葬在孤島,永不被拯救。
他自食惡果,罪有應得。
商沉釉俯瞰前路,城市的燈火飛速遠去,車似離弦沖入黑夜,決絕得似是要撞向某處。
一個急轉過後,有輛車跟上來。但顯然並非當地警方,而是來路不明私車。
私車墜著他的尾巴,咬死了不放,跟隨前車打了幾個輪漂,仿佛追逐獵物。
商沉釉垂目乜向控屏,那裡第無數次地,急促提示起一則跨境來電。
字母得意洋洋地閃爍,是本該銷聲匿跡的名姓:拉格爾·華森
附骨之蛆驅之不散,宛如詛咒本身。
連續響聲後,通話強制接通,商沉釉譏誚地扯唇,在對方之前率先開口道:「神父先生,作為您唯一的信徒,我想與您打個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