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的骨頭是冷的。僵硬如釘進去無數鋼板,每個關節都用膠水粘合,動不了也沒法和滾燙的血肉做抗衡,只能通過大口喘息來找回舒適感。
水,他需要水,他需要很多水來降溫。掙扎著睜開眼睛,海大胖第一個看到的是熟悉的天花板,屬於奧爾辛的船長室。
可他的身邊沒有其他人,想要製造出點動靜引起大家注意都做不到。海大胖試圖動作的瞬間下意識吞咽口水,可隨著兩腮浮動,能吞下的只剩如炭火般的滾燙氣體。
奧爾辛……海大胖甚至無法想起來自己是怎麼變成現在這副鬼樣子的。明明只是在大雨天被人捅了一刀,怎麼就會變成這樣呢?是雨的問題,還是刀的問題,還是自己現在就是在做夢。
隨著第一根手指指尖的麻痹感出現,海大胖終於找回百分之一的身體控制權。他努力深呼吸,不顧熱氣剮蹭過兩腮帶來劇痛,就想快點恢復一隻手的控制權,方便他捶床引起注意。
在酥麻感來到指骨根部的位置那一刻,海大胖感覺到自己的手指開始不受控的抽動起來。同時伴隨像是被火似的痛感從皮膚出現,痛上加痛,應該有人給油鍋里添了點水之類的東西。
好在抽動的手指很快被壓住,海大胖努力轉動眼睛想看看是誰在自己身邊。入眼是條黑色上有著紅色花邊的長裙,足有七八層的裝飾從收腰處呈螺旋狀向下蔓延,每層上都縫著他不認識的花多和寶石,跟畫一般美麗。
裙子的主人是那個叫做緹絲的巫師,有著亞麻色的長髮,被一條粉色蕾絲緞帶隨意束起。她正用溫柔嫻熟的手法幫他按摩不聽話的手指,一根一根壓平再握住,輕輕地揉捏帶來抑制燒灼的溫熱。
「不能給你水。」女人的聲音比想像中要粗獷很多,沙啞的嗓音聽上去像是個老菸民,「火焰女妖的把戲,忍過去就會好,泡在水裡會痛苦加倍。」
喝水可不可以呢?海大胖發現自己此時孤立無援。沒法比劃手語,沒法使用自己的能力,甚至連用眼神示意都做不到。
好在這個巫師似乎真的有術,從桌子上端來一杯溫水,用勺子慢慢地餵進他的口中。久旱逢甘霖,餓極遇美餐。海大胖好想哭,但體內的火熱使得淚很快蒸發,留下乾澀酸痛的眼能眨一眨。
「我是緹絲,一個巫師。現在幫奧爾辛照顧你。他去查案找兇手了,別擔心。」女人說起話來不急不緩,將水杯放下,給他拿來一盤切很小的水果,「我選了多汁的幾款,你吃下去應該會更舒服些。」
海大胖無法咀嚼,但頸椎部位的控制權也緩緩上線,他卯足了勁終於做出搖頭的動作,雖然只是左右晃動出約莫兩度的弧度。女人看到了,微笑著伸手撫摸他的頭髮:
「是我心急,看來你的身體還沒完全恢復可控。」
善解人意。海大胖放心地閉上眼睛,睡是睡不著了,只能感受自己身體內的痛苦,小小的咒罵一下那個火焰女妖。要是戰車姐姐在就好了。海大胖腦海中浮現女人的臉,有著玻璃球一樣清澈眼睛的人正在給他炫耀新做的指甲。
屋外的雨還在下,像是有人舉著水管自高處肆意揮灑著。船長室不同於普通艙房被層層木板隔離,這間屋子據說是應老船長的要求專門在外面獨立存在,所以直面甲板。雨滴就落在屋頂,滴滴答答聽起來很有白噪音的氛圍。
女人也沒再說話,似乎是看到他閉上眼睛後就坐去了窗邊。挪動凳子的聲音比平日裡聽到的都要清晰,海大胖屏息凝神,防空思緒讓自己去聽屬於伊布埃爾的聲音。
可是不論他怎麼認真,能夠聽到的也只有艾森弗洛特號上的聲音,連船下的水聲都小的可憐。這不對啊。海大胖疑惑睜眼,驚奇看著天花板,以前哪怕是被砍頭也沒有過聽力出問題的情況啊。
恢復了控制權的頭部可以動作,海大胖深吸一口氣開始緩緩地挪動,打算方向躺著以此拯救自己僵硬酸痛的脖子。隨著脖子轉動,他看到緹絲確實坐在桌前,正認真地看著地圖,手中拿羽毛筆在寫寫畫畫。
這人看上去最多二十多歲,但身上這條裙子絕對不是近幾年的新衫。亞麻色長髮里有銀絲夾雜,衣領下的脖頸還多出很多頸紋,手部則有點乾癟,像是年長後膠原蛋白流失導致的皮膚鬆弛。
而在她手邊擺著個水晶球,裡面的填充物像是棉絮又像是霧氣,正隨著外面的風而緩緩變化形狀。水晶球旁邊還有疊紙牌,牛皮卡紙,被不知名的東西浸染出深色邊緣,上面畫有很複雜的圖案。
海風吹進來的除過雨的氣息,有水果的香味,城市的安定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混亂。這份混亂像是酒吧街那種魚龍混雜的場所里會出現的味道,不只是人,還有許多其他生物的慾念。
金錢、權利、手段……像是很多派系聚集,每個派系都在為了自己勢力的擴大而糾纏不休,如無數種飲品混合,光是聞一下都讓人覺得渾身難受。
海大胖吸吸鼻子,決定暫時關閉自己的嗅覺。畢竟現在聽力受阻,身體又處於一種被折磨期,想聞出點什麼簡直難如登天。不如好好穩穩這艘船上那熟悉的潮濕和酒臭氣,偶爾還能聞到馬斯特在發明奇怪的料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