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棠剛想開口,卻見他忽然微微一僵。按在右臂上的手指驟然收緊,整個人像是被什麼無形的力道猛地抽緊了,肩背緊繃,指節泛出微微的青白色。下一刻他的右腿輕顫起來,腳尖抵在輪椅踏板上,不受控地繃直。
陸棠愣住了:「你——」
顧長淵沒說話,只靜靜坐著,眼睫微垂,神色仍舊平靜,手指卻緊緊攥著,右腿持續顫抖著,幅度不大,卻無法停下。過了許久,才輕輕吐出一口氣,聲音低沉微啞:「……沒事。」
「你怎麼了,要休息一下嘛?」 她低聲問。
顧長淵沉默了一瞬,淡淡道:「偶爾,可能是坐太久了。」語氣平穩,像是在說一件尋常小事。
可他剛剛,明明疼得連呼吸都亂了。
再落到日常上,洗手、穿衣、寫字、翻書……這些尋常人輕而易舉就能做到的事情,於他而言,都要花費比旁人多出幾倍的時間和努力。不過,他從不抱怨也從未放棄。不管一件事情需要花費多久,他都一點點地去做,直到完成為止。
顧長淵翻書的方式,就和旁人不一樣。
常人雙手齊下,一翻而過,可他右手無力,壓不住書頁,左手一旦鬆開,紙張的彈力便會令書頁彈回,前功盡棄。於是,他的翻書比旁人多了幾道步驟——先用鎮紙壓住書角,騰出手去翻頁,翻完之後靠左臂壓住兩邊,再放回鎮紙固定。
陸棠看著他不緊不慢地翻著書,心情複雜,忍不住吐槽:「你翻頁都這麼講究啊?」
顧長淵淡淡地瞥她一眼:「你可以幫忙。」
陸棠:「……」
她不該多嘴的,心裡嘆了口氣,卻還是認命地伸手按住書角:「行吧,我給你壓著,你翻你的。」
又比如討論到複雜的陣法時,他會偶爾興起,順手畫圖幫助她理解。
這時候,他就要先左手夠來一張紙放到面前,然後微微前傾,胸口抵住桌沿固定紙張,左手趁機擺好上下兩個鎮紙,確保紙張不會滑動。等這一切都穩妥後,才能左手提筆,在紙上一筆一划地勾勒陣型。只是他的字,也與他的學識完全不匹配。
一行字寫完,陸棠看著那歪歪扭扭、極其稚拙的字跡,沉默片刻,實在沒忍住,評價道:「你這字該練練了。」
顧長淵神色不變,甚至連頭都沒抬,淡淡地道:「謝謝,你的也不遑多讓。」
陸棠:「……」
她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我那是寫得快!快你懂不懂?!」
顧長淵斜她一眼,極其客觀地評價:「哦,那你要不再慢慢寫一遍,看看還是不是這樣。」
陸棠:「……」 好吧,她的字……確實也好不到哪裡去。
寫字久了,墨汁有沾到手上的時候。
這日,顧長淵執筆未穩,墨汁不慎濺在手背上大片暈染開來。他垂眸看了一眼,不置可否。
陸棠已經隨手把他的輪椅推到水盆前,催促道:「快洗乾淨,待會兒別又蹭到書上。」
然後……她站在旁邊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他伸手進去。
她皺眉看過去:「你怎麼不動?」
顧長淵不緊不慢地抬起左手,微微揚了揚,示意她看清楚。
陸棠盯著他,半晌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只有一隻手能動!他根本洗不了!
陸棠嘴角抽了抽。
顧長淵也看著她,神色淡定,既沒有求助的意思,也沒有半點尷尬,仿佛這根本不是個值得討論的問題。
空氣里瀰漫著一種微妙的安靜。最後,還是陸棠憋不住了,一把拉起他的左手,撈了一捧水替他洗起來。
「你不會早點說?」 她沒好氣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