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嗓子干啞得厲害,喉嚨也像是被烈火灼燒過一般,僅剩的唾液落下帶起一陣刺痛。顧長淵勉力張了張口,卻只吐出一絲微弱沙啞的氣音:「……你父親?」

陸棠的動作頓住,指尖不自覺地更加用力,良久,才低聲道:「……他沒了。」

顧長淵的目光落在她泛白的指節上,又掃過她通紅的眼眶,嗓音低啞,輕輕道:「對不起。」

陸棠喉間生澀,像是有無數話堵在心口,躊躇了半天卻最終只剩下一句輕飄飄的話:「……不是你的錯。魏頌…. 那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顧長淵心頭微微一滯,他感受到她的手在發抖,卻仍舊死死捏著他,力道緊得像是用盡全力才將自己撐住。

「別難過。」

陸棠怔了一瞬,抬眸看他。

顧長淵艱難地扯了扯嘴角,想要安慰她,卻只勉強擠出一個難看的笑:「我不疼的。你忘了嗎……我沒感覺的。」

陸棠的心狠狠一抽,忍了半晌猛地吸了一口氣,咬著牙低聲罵道:「……你就不能少說兩句?」

顧長淵看著她,似是想再說些什麼,可視線逐漸模糊,意識開始搖晃,虛弱的身體終於支撐不住。

他的世界,再次歸於黑暗。

第25章 送葬 所以陸棠,你想哭就哭吧。我不會……

七日守靈,孝帛未解。直至第七日清晨,陸棠親自送父親出殯。

這一日,整個十里長山皆披素縞。漫山遍野的白幡高高低低地迎風翻卷,紙錢如雪,在天光未明的山風中零落起伏,給整座山脈染上了哀意。天未亮,山門前便燃起送靈香爐,三牲果品依序擺齊,鼓角聲遠遠傳來,沉緩低回。

陸棠頭戴素冠,身著粗麻重孝,腰間未佩兵刃,跪在靈前。她手執魂帛,面容沉靜,不悲不怒,目光卻一瞬未離那副沉沉棺槨。

這身孝衣,是陸崢親手為她備下的。他說:「若有一日我先走一步,這身衣服,你要穿得穩。這山寨你要撐得住。」

她答應了。所以她不能哭,不能倒下,要好好送他走過最後一程。

棺槨自堂中緩緩抬出時,山風吹動靈棚門口懸掛的白綢,那字字「萬古流芳」,在風中獵獵翻飛,仿佛這座山寨也在為昔年舊主送別。靈車起駕,白紙引路,號喪長鳴。山中弟兄列於道旁,皆披麻戴孝,刀不出鞘,挺腰而立。靈車過處,諸人默默俯首,拱手施禮,低頭不語。親近之人則手持麻繩,隨行送葬。

鐘鼓聲聲,迴響山野。漫長的山路上,棺槨緩緩前行,紙灰飛揚,天地之間仿佛只余這一道肅穆喪列。

行至寨西舊冢,陸棠脫下外袍,親執鐵鋤,掘土三鏟,再由守冢長老接手安穴。隨後,她跪於棺前,奉盞奠酒。待最後一抔黃土覆棺,四周人群皆靜默低首。風穿山林而過,白幡翻飛,如驚鶴掠空,又終于歸於沉寂。

她的父親,陸崢,十里長山的舊主,至此長眠於山林之間。

跪別之時,陸棠在一片肅穆中三叩而起,一言未發地走下山道。

等到重歸山寨,日子還要繼續下去,她如同此前幾天一樣,召集眾人安排接下來的事務。魏頌餘黨的清剿、山寨的修繕、防衛的調整、兄弟們的撫恤……她一件件地交代著,聲音平穩冷靜,眼神清明。

直到天色徹底暗下來,眾人散去,她才獨自離開了。

她去了小校場。她沒有告訴顧長淵,她獨獨偏愛這個被廢棄的小校場,也因為這是小時候父親教她習武的地方。

陸棠熟門熟路地走進去,坐到了那根早已斑駁的舊雙槓下。雙腿蜷起,手臂抱膝,頭埋在臂間。四周靜得出奇,只有偶爾樹葉被風吹動,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她靜靜地坐著,目光落在不遠處倒塌半邊的木製刀架上。

那上頭仍留著幾道斑駁的刀痕,是她幼時劈下的。那時她手還小,刀太長,招式總是斷斷續續,持刀亦是不穩。陸崢常在這裡一邊看,一邊教,時不時皺眉點出其中要害,她嫌他嘮叨,總是笑著趕他走,陸崢也並不真走遠,每次都會在不遠處站一會兒,看著她練完才離開。

如今,他再也不會來了。

陸棠緩緩閉上眼,喉嚨乾澀,胸口悶著一口氣,沉得發鈍。她以為自己終於要哭了,眼淚卻怎麼都流不出來。

風自山間吹過,帶著徹骨的冷意。

顧長淵又一次從昏沉的夢境中艱難醒來,視線穿過一層朦朧,看見燭火微顫,映出帳幕上斑駁倒影。他默默調整了一下呼吸,指尖在被褥中輕輕蜷起。

七天了。

陸棠的父親已入土為安,山寨也在她的調度下漸漸恢復秩序。可他知道,那一份沉著冷靜下藏著的是怎樣的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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