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棠眉頭微蹙:「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
可眼前人忽然低低笑了,聲音沙啞破碎,帶著藏不住的痛意與自嘲:「別這樣……你是主君,也是我的……你想讓我把你當什麼?」 ——當成婢僕?當成隨侍?當成……一個替他更換衣物、處理失禁的看護嗎?
不。他做不到。
顧長淵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胸膛一漲一落,額角青筋鼓起,像是在竭力壓制某些翻湧而出的情緒。
陸棠怔了怔,眼神隨之一沉:「顧長淵,你知道現在不是在意這些的時候。」
可他這次卻異常執拗,抬起頭眼睛赤紅的看著她,聲音低啞,一字一句幾乎是從牙縫中咬出來:「我不能接受。」
他的自尊,他的驕傲,他的感情,他所有的堅強,在這一刻交織成了激烈的抗拒。他可以接受被秦叔抱上馬,可以接受在所有親衛面前展露狼狽,但唯獨不能接受——她的手是用來握刀的,他不能接受讓她來照顧一個廢人。
陸棠看著眼前人,目光沉靜如夜。她知道此刻再逼迫他,恐怕只會讓顧長淵的情緒更崩潰。四目相對,對峙片刻,她終於妥協了。陸棠避過視線,緩緩起身,語氣冷硬:「行,那換人。」
說罷,她轉身朝隊伍中一抬下巴,不遠處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立刻快步跑來,站得筆直。
他叫阿成,是她親衛的弟弟,自幼在寨中長大,最為忠誠,嘴也緊,是個頗為可靠的少年人。
「從今往後,你來照顧顧先生的起居。」 陸棠沉聲道。
阿成受寵若驚,立刻抱拳應道:「是!屬下謹記。」
顧長淵看著眼前這個尚帶著些許稚氣的少年,眼底閃過一抹晦澀的情緒,最終什麼都沒說。
第35章 阿成 虐顧長淵,虐身,很虐,慎點……
阿成的心思是好的, 他也確實盡了全力去照顧顧長淵,可終究是尚且年少,未經世事。笨拙的手法、緊張的力度、毫無章法的動作, 讓顧長淵的生活質量幾乎是直線下降。
那晚夜雨初歇,阿成抱著顧長淵進了帳篷,吃力地俯身將他放到鋪好的鋪蓋上, 手忙腳亂地幫他解下濕透的外袍。可是等到他好一番折騰脫下衣服, 終於看到顧長淵的身體時,整個人愣住了。
夜色下, 火光映入帳中,照見一具不再對稱的軀體。他的右肩像是被什麼削去了一塊, 突兀的塌陷下去,皮膚蒼白緊繃, 右臂細得幾乎只剩皮包骨頭,手掌虛虛垂在榻邊,掌根僵直、指尖卻怪異的半卷著,像一根風乾的藤枝。視線再往下, 他的右腿也比左腿瘦了一大圈,肌肉消退,膝蓋外翻, 一脫下靴子, 腳掌便立刻軟垂下去。身上星星點點的舊傷疤蜿蜒在蒼白的皮膚上, 青一塊紫一塊,斑駁觸目。
不過最讓阿成驚訝的, 還是他腰腹處層層纏繞的布料。
目光觸及此處時,少年動作一滯,臉上現出一抹慌亂。他張了張口, 想說什麼,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眼神游移間,甚至不敢再直視顧長淵的眼睛。
顧長淵敏銳的捕捉到了他的遲疑,睫毛輕垂,沉默了一瞬,嗓音低啞地開口:「我不介意你問。」
阿成聞言猛得抬頭,神色窘迫:「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不用覺得尷尬。」 他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絲毫情緒波動。
阿成被噎住,臉上浮現出一絲羞愧之色。
「我右側偏癱,右手完全不能動,右腿狀態好的時候是有點力氣,但這段時間狀態差,幾乎也沒什麼用了。」 顧長淵盯著眼前的岩壁,語調平穩,仿佛是在陳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我能感知排泄,只是控制得不太穩。平日還好,其實不需要這樣,只是這幾日來騎馬太顛簸了,我怕出醜,只能這樣包著。」 火光在他臉側微顫,映得那張蒼白的臉線條分明。
阿成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不知該如何接話。片刻後,才僵硬地點點頭,嗓音低低的:「……我明白了。」
「幫我清理一下,然後換上乾淨的。」
阿成手指一抖,眼睛睜大:「我、我來?」
「不然呢?」 顧長淵微微側過頭,語氣仍是那樣平靜的近乎冷淡,「秦叔已經不在了。」
這話讓帳篷內的氣氛微微一僵。
阿成的神色終於漸漸鄭重起來,低聲應了,慢慢蹲下身,按照顧長淵的指示,一點點拆開裹在他腰腹間的濕布。手法稚嫩、動作生疏。
顧長淵的眉頭不自覺地皺了一下,指尖緩緩收緊,卻終究只是低低道:「動作輕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