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淵心頭一急,再顧不得什麼,咬牙從輪椅上掙扎著挪下地來。左手緊緊抓著椅背支撐身體,拖著右腿,一點點往屋後挪去,地上都是泥水,冰冷濕滑。他摔了一跤,爬起來,又連著跪倒兩次,膝蓋磕在青石磚角上,火辣辣地疼,也顧不得,只是咬著牙,一步一挪地往後院去。
等終於撞開通往後院的小門時,他全身也濕透了,髮絲貼在鬢角,嘴唇發白,連氣都喘不上來,卻還啞著嗓子喊出聲來:「快……黃阿婆,她出去了……快去找人!」
院中幾人聞聲轉頭,見他這副模樣,皆臉色驟變,連忙上前攙扶。
顧長淵卻推開他們,聲音嘶啞,卻語速極快:「山口、村道都要去……雨太大,她身上什麼也沒穿,怕是……怕是要出事……沈昭你去村里找人,聞淵,你走山路……一定要快……」話還未說完,他已身子一軟,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兩人應聲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風雨中。
顧長淵卻仍覺不安,像是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被忽略了。他反覆思索了半晌,忽然攥住秦戈替他更衣的手,聲音低啞而急促:「秦叔,背我出去。」
秦戈一怔,臉色瞬間變了:「少主,這種天氣,您還是」
「快。」 顧長淵打斷了他,語氣裡帶著隱隱焦灼,「黃阿婆的神智怕是出了問題,很可能是想起她女兒了。她女兒當年嫁的是隔壁牛家村,她說過的,東邊,東邊有條小路,她女兒每每都是從那裡回家的。」
他咬了咬牙,嗓音更低:「那條路偏僻又陡,山水一大就容易塌方。她要真是往那去了……我們得趕緊叫人往那裡找找,沒有人的話我來給你指路」
秦戈聽罷,心頭一緊,不再遲疑,手上動作迅速起來,替他穿好里三層外三層的衣裳,又取來蓑衣與斗笠,為他披戴妥當,然後讓顧長淵伏在自己背上,奔進雨里。
之後一切發生的太突然了,像一場倉皇的夢。以至於往後許久,秦戈回憶起當晚的情景,腦海中都只餘一幀幀被雨幕打散的殘片——模糊、斷續、浸滿了寒意與驚惶。
他們出了小院一路向東而去,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村裡的人都已經四散出去尋人,一路上竟空無一人。雨很大,天地間仿佛只剩風聲和他腳下濺起的水聲。他背著顧長淵,順著他記憶里黃阿婆的描述,又細細辨認著泥濘地面上淺淺的鞋印與枝葉折斷的痕跡一路向前趕,居然真的給他們找到了。
山道被雨水沖刷得泥濘不堪,狹窄濕滑,兩旁儘是積水與濕苔。他將顧長淵放下,快步上前去攔:「阿婆,不能再往前了…您聽我說…」
誰知話音未落,黃阿婆卻猛地一把掙開他的手,神情恍惚,眼神空洞而執著,不顧一切地往前撲,腳下卻一下子踩空,身子一歪,直直朝著坡下跌去。然後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顧長淵也跟著一起滾下去了。
黃小花滿身風雨地趕回來時,正撞上村里人抬著門板匆匆往東去,本就不寬的路上頓時亂作一團,燈火、人影、雨聲交織成一片。
不知是誰告訴她:「快去後山!顧先生和黃阿婆摔下去了!」
黃小花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在腦中「轟」地一聲炸開,心臟像是被驟然攥緊,呼吸一下子滯住了。下一刻,她回過神來,拔腿便往後山狂奔。
等她氣喘吁吁地趕到時,聞淵也已經到了。
黃阿婆坐在一塊大石上,滿頭滿身都是雨水與泥點,臉頰上一道擦傷正往外滲著血水,膝蓋擦傷,卻奇蹟般地並無大礙。只是神色茫然,眼神空落落的,嘴裡念念叨叨,不知在說什麼。看到她才嗚咽一聲撲了上來,不住的喊著:「小花,小花……」
而顧長淵……他仰躺在雨地里,整個身子幾乎被泥水浸透了,臉色慘白,閉著眼,眉心微蹙,呼吸輕得幾不可聞,唇角蜿蜒著尚未凝固的血跡。右小腿不自然地彎折著,皮肉高高腫起,呈現出詭異的青紫色,胸口的一側塌陷下去,隨著每一次極淺的喘息吃力地微微起伏。
聞淵蹲在他身側,手上又是泥又是血,大聲指揮著眾人齊心協力將顧長淵小心翼翼地挪上門板,然後疾步往村里趕去。=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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