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一些了。」蘇行人微微仰起頭,笑問,「累不累?」
「我不累……」楚衍的手指輕輕撫摸著蘇行人眼下的青色,「你不要太累了……」
蘇行人輕笑:「我沒事,不用擔心。」又問,「今天血氧好點了嗎?」
楚衍卻沒有回答,他垂眸看著蘇行人的左肩。手指從他的眼角滑落,搭在了猙獰的傷處,認真的道:「阿行,身體才是你最大的本錢。」
看著楚衍蒼白的臉色,蘇行人把解釋默默咽了回去。楚衍未必不知道他現在所處的局面,更不可能不知道在商場上話語權的爭奪有多麼激烈。但同樣也沒誰比楚衍更清楚,身體垮掉意味著什麼。妙言如今的混亂,明明白白昭示著他的前功盡棄。
世事多難兩全,蘇行人有自己的想法,卻沒必要拂了病人的好意。難得休息,他是來哄男朋友開心的,不是來給男朋友當爹的。因此他從善如流的道:「是有點累了,我們等下一起睡會兒?」
「嗯。」楚衍的眼裡帶上了些許笑意。然後在蘇行人拿出手帕時,配合的低下頭,讓他幫自己擦掉額頭和頸間的汗珠。
春花凋落,初夏的花園裡濃綠深染。不知名的鳥雀嘰嘰喳喳,更顯出了醫院內的十分幽靜,與外界的喧囂形成鮮明的對比。
蘇行人的心境,也隨著拭去的虛汗,一點點安定下來。他與楚衍從一開始,就相處的格外平和。沒有爭吵,沒有衝突,只有一點點的相互試探與磨合。
於是,在不知不覺間,成了彼此最重要的人。蘇行人說不清楚這是一種怎樣的感覺,他只知道,無論面對的局面有多麼艱難,但只要跟楚衍見見面說說話,他就再次擁有了迎難而上的冷靜與勇氣。
「好了,我們上樓。」蘇行人收好手帕,抬步往住院大樓走去。
哪知身後忽然響起一聲溫柔的呼喊:「大少爺。」
蘇行人和楚衍齊齊扭頭,就見一位約莫六十多歲的中年女性,帶著個保鏢模樣的年輕男人緩步走來。女人穿著一襲香雲紗的裙裝,上衣是深灰色交領小襖,下身則是銀絲暗紋的墨綠色長裙。
楚衍好奇的打量著,明明應該挺貴的打扮,卻偏偏透著一股柔和的樸素之感。等女人走到近前時,違和感愈發重了幾分。雖然很好看,但……這年頭,還有人梳這樣的長辮子的嗎?
「朱奶奶,」蘇行人顯然認識來人,率先打了個招呼,又對楚衍介紹,「這是陸家老宅的內管家。姓朱,是早年跟著我奶奶一起來陸家的老員工。過年前你在老宅吃飯那次,她有事請假你沒見著,現在認得了。你叫她朱奶奶就好。」
被稱作朱奶奶的女人剛想說什麼,就聽見楚衍利落的喊了聲:「朱奶奶好。」
「可使不得,衍少爺直接叫我朱阿來或者朱媽就好了呀。」朱阿來說著,又無奈的看向蘇行人,「大少爺您自己不守規矩,還帶著衍少爺也不守。」
蘇行人嗤笑一聲:「奶奶,大清亡了。」
朱阿來:「……」又來了又來了。他們家大少爺啊,真是頭髮絲兒都長著反骨。老規矩老輩分,他是從來不理。
見人打招呼,以他母親蘇媛的年齡為界,比蘇媛年長的是伯父伯母,比蘇媛年輕的或不熟悉的是叔叔阿姨。年紀再大,不管什麼身份,一律爺爺奶奶。什麼管家女傭,在他眼裡,不存在的。
聽聽他對自己的介紹,陸家老員工……饒是朱阿來見識多廣,也沒見過他們這一行從南洋遷回來的世家裡,有誰管自梳了辮子的陪嫁丫鬟叫老員工的。
朱阿來是好氣又好笑,你們上公立九年義務教育的孩子,社會主義思想教育做得特別到位是嗎?
蘇行人要是知道朱阿來的心裡所想,保准呵呵她一臉。
他今年才28歲,標準的年紀輕輩分小,對上陸家,他不扛起反帝反封建的大旗,難道還認你陸家那套封建玩法,好端端給自己腦袋上頂無數個爹?想得美哦!
他蘇行人吃財政撥款長大的,標準的共產主義接班人,跟你們老陸家沒關係,少登月碰瓷。
作為陸家的內管家,蘇行人的脾氣,朱阿來再清楚不過。老爺子都吵不過的,她一個做下人的,更沒必要對著幹。見蘇行人抱著楚衍往大樓里走,她快走兩步跟上,笑盈盈的道:「老爺子聽說衍少爺胃口不好,吩咐我做了些清爽的小菜送過來。」
蘇行人早看見保鏢拎著的食盒,知道是陸老爺子又來展示他的慈愛了。蘇行人對此嗤之以鼻,演技再好,也掩飾不住老爺子那滿臉的君臣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