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帝思忖片刻,道:「讓他們進來吧。」
片刻,西北區將領和西南區將領悉數跪地叩拜。
「都起來吧。」景仁帝將頭靠在金色軟枕上,看了看西北總兵祝青雲,又看了看蕭逾白,道:「此次能收復石堰一帶五城失地,實乃幸事,朕心甚慰,封賞的聖旨已經在送往你們各府路上。」
祝青雲拱手示禮道:「多謝皇上賞賜。」
蕭逾白隨後同道。
景仁帝起身,緩慢地走至蕭逾白身邊,拂上他的手,眼神犀利道:「當初將你外放至大堰州,吾兒可有怪朕?」
蕭逾白立即跪地,臉上看不出一絲神情,緩緩道:「父皇明鑑,大堰州是我國北疆之咽喉,明白父皇意在錘鍊兒臣意志,增長知識和才幹,這番良苦用心,兒臣豈能不知,又怎敢怪罪。兒臣心裡只有感激,要說怪,那也是只怪自己不能替父皇多分憂些。」
倒比以前更穩住,知進退了。景仁帝笑了笑,眼神變得柔和,扶他起身,道:「不愧是朕的好皇兒。想必你也知道了,此次回都城就留下吧,」
太子臉色一沉,陰暗地瞧了蕭逾白一眼。
景仁帝坐回椅上,瞧著陸南嶽後方的三個生面孔,提高了音調道:「聽說陸公國這幾年得了三個年輕干將,尤其是林北,領著三百人小隊就敢去斷西堯軍後方糧草。」
聽到皇帝提起三人,陸岑緊張地把頭壓得更低了,以前參加宴會的時候不覺得,如今要封賞了,倒是緊張起來了。
而陸青鈺也是壓低了頭,只有林桑晚,微低著頭,恭恭敬敬、規規矩矩地站著。
陸南嶽回道:「啟稟皇上,是犬子和犬女見永都待著無趣,跟著去西南邊境玩玩罷了。至於林北......」
聲音突然停止,只見陸南嶽立即下跪懇切道:「啟稟皇上,微臣有罪。起初微臣並不知道林北原名叫林桑晚,更不知道她是嘉辰王未過門王妃。三年前,她隱姓埋名入我南虎軍,從無名小卒靠著在戰場上打下的軍功一路走到微臣跟前,微臣見她是百年難得一遇的良將,於是起了私心,便將她留在了南虎軍。還請皇上恕罪。」
話音甫落,殿內落針可聞。
殿內有些將軍神色複雜地望向陸南嶽,又望向嘉辰王,又往最末尾瞧了瞧林桑晚。
只見嘉辰王一張俊顏上沒有任何表情。
沈辭站在一旁,依舊是皎皎君子,風光霽月,他的目光也隨著在場眾人望向林桑晚,他的嘴角不自覺地噙著笑意。
自賢妃去世後,景仁帝頭上的白髮也愈發多了起來,再此聽到林桑晚幾字,心不由得發緊,眼中有一閃而過的殺意。
沉默良久,景仁帝望向林桑晚,冷冷道:「抬起頭來。」
林桑晚從容地望向他,眼中無懼無恐,澄澈明淨。看著與良妃有三分相似的臉,景仁帝手指摩梭著,眼眶隱隱濕潤。
半晌後,景仁帝道:「嘉辰王曾說你病重,而你卻去了軍中,這可是欺君之罪。」
林桑晚立即下跪,一雙眼睛霎時染上了霧水,幾滴晶瑩剔透的淚珠滾滾落下,沉吟片刻,悲苦道:「請皇上恕罪,民女並非有意欺瞞,而嘉辰王一直在大堰州,更不知道民女所做之事,也絕非有意欺瞞。」
說道這,林桑晚已是哭得梨花帶雨,像是受了極大委屈,痛哭道:「賢妃娘娘去世前曾給民女留下書信,讓民女多做些善事,儘可能去彌補先輩所犯下的過錯。而民女自小隻知道舞刀弄槍,便生了一輩子留在邊疆當一個無名小卒,守著南順百姓不受敵國侵犯,以贖林家罪孽。若讓嘉辰王知曉,他定是不願民女去邊疆的,所以民女才未告知嘉辰王。而陸國公心善,趁著這次大勝,帶民女回都,好趕上清明節前去祭拜賢妃娘娘。」
這番毫無破綻又感人肺腑的說辭,皆令在場眾人一驚。
他們還記得當年林桑晚一人在朝堂上,為了一個姑娘家的清譽,為了一個公道,據理力爭、舌戰群臣的場景,那時的她是多麼的英勇無畏,赤誠熱血,尤其被打後那股倔強不屈、堅韌不拔的信念更是讓他們自行慚愧許久。
而今日她出事滴水不漏,懂得察言觀色,審時度勢,像是飽經風霜,經歷過世間最殘酷的懲罰後,蛻變而成的一個全新的林桑晚。
賢妃去世後,後宮再無人敢在景仁帝面前提起,曾經有一個宮女在妙瑛公主壽辰上不小心說漏了嘴,直接被皇上拉下去杖斃了。
可看現下景仁帝的神情,不像是要處決她的樣子。
景仁帝死死地盯著林桑晚,看著她那雙帶淚的眼睛時,有一股想要把她柔進懷裡的衝動,他強忍著心頭的不適,沉沉道:「也難為你還有這份孝心。」
林桑晚本就生的極美,尤其露出一幅惹人憐愛的模樣,沒有男人不會心軟。
清冷自持的沈辭卻握緊了雙手,淡眸暗沉。
她在以身入局,景仁帝明顯對她有了不一樣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