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十七年十一月二十五,雪霽天晴。
夤夜,嘉辰王府起了一場大火。望著南邊火紅滿天,沈辭猩紅了雙眼,不顧全府阻攔,策馬奔去。
待他到後,林桑晚對他笑了笑,轉身,走進火海,湮滅其中。
火勢很大,他還是沖了進去,可找到的卻是一具燒焦的屍體,左手上帶的翡翠鐲子已落了黑灰,觸痛了他心底最後一根弦。
他緊緊抱著她,心頭的那滴眼淚一點點盪開,化作無聲的悲苦,一點點啃噬著心。
昔日笑靨如花,今成冷月清輝,滿目瘡痍,痛何如哉。他沒能留住母親,沒能留住父親,如今,連她也沒能留住。
那日,人潮如織,滿天白雪,她帶著一抹鮮紅衝破了他十幾年來黑白沉悶的世界。
深邃又沉痛的眸里,是一片死寂。北風呼嘯而過,一同抽走了他的靈魂,他靜靜地跪抱著,一動不動。
蕭逾白趕到時,雕欄玉砌的西院已經燒成了一片廢墟,些許黑氣從斷瓦殘恆中升出,又很快被水潑滅。
他往沈辭方向望了一眼,冷笑幾聲,身子搖晃欲墜。
他不信。
疾步走向廢墟,他徒手巴拉著斷瓦殘恆,原本溫潤的雙眸此刻全然裹上了一片血紅。
眼角眉梢,無一處不是陰沉和殺戮。
他生在冷宮,奄奄一息之際,得賢妃護佑,有了一處安身之所。生在無情帝王家,本以為不能像尋常百姓家般體會真摯的親情、愛情,可母妃將他視為親子,被其他皇子嘲笑奚落時,會安慰他,會逗他笑,會守著他睡覺。這十來年,他的母妃,給了他天家難得的真情。
前日,他的母妃走了。他守在靈前,沒有哭,他不能哭,宮裡有無數眼線盯著他,就等抓他錯處,好斬草除根。風雨飄搖之際,他不能倒下。
一雙玉手頃刻間變得黑紅,黑灰滲進血肉里,他卻感覺不到痛。
福叔領著一群奴僕奴婢走過來,齊齊下跪,痛苦道:「是屬下辦事不力,還請王爺責罰。」
蕭逾白沒有停手,更沒有抬頭看他們。
自打跟了王爺,就沒見過他這般瘋狂。福叔痛苦道:「王爺,王妃不在裡面,在沈公子那,您停手吧,別找了。」
蕭逾白冷怒道:「閉嘴!」
福叔老淚縱橫,王爺從來沒有對自己說過重話,只是如今多有少雙眼睛盯著嘉辰王府,他不能不提醒,道:「請王爺節哀。」
蕭逾白抬頭凝視著他,餘光一掃眾人,悲怒攻心,起身抓起人群里的小桃,怒吼道:「究竟怎麼回事?」
小桃嚇得哆哆嗦嗦,兩眼淚水滾滾落下,磕磕絆絆哭道:「奴婢不知,王妃半夜口渴,茶壺裡沒水,奴婢去燒水,然後......然後就......燒起來了。」
蕭逾白鬆開手,冷厲悲憤的目光在他們身上掃視一圈,陰冷道:「福叔,都處理了,今夜之事不可外傳半字。」
外頭都傳嘉辰王蕭逾白寬厚仁善,卻不知那只是他的冰山一角,他內心深處一直都是果斷狠戾。
蕭逾白走向沈辭,俯身想要抱起林桑晚,一道清冷怒極的聲音響起。
「滾。」
沈辭抱著林桑晚起身,沒有看他,他再也不想跟他多說一字,連餘光都未曾分蕭逾白半點。
說好護她周全呢?
結果呢,這就是他所謂的護她周全。
一襲白衣,衣袂飄飄,他抱著她,迎著寒風,往王府大門走去。
蕭逾白緊握雙拳,滿目猩紅。
他不能讓沈辭帶走她。
她是他的阿姐,是他御賜的王妃,生是他的人,死了也要與自己同穴,沈辭怎麼可以帶走她。
當母妃開始讀大堰來的家書時給自己聽時,他便被信中鮮活明媚的少女深深吸引,滿心滿腦地想要見她,這種感情持續了十來年,他怎麼可能會放過她。
蕭逾白飛身解下侍衛的大刀,落在沈辭身前,刀尖已經抵住他的脖頸,淡淡道:「放下她。」
沈辭雙目猩紅道:「滾。」
不喜髒話的他,彬彬有禮的他,在剎那間連說了兩句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