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幼不馴,也不信命,只覺地算命先生想誆錢財。後來報應不爽,至親離世,她受盡折辱,背負罵名,於淤泥中苦苦掙扎,難得圓滿。
天生將星,明明是天煞孤星。
前半句已經一一應驗。
而後半句......她不該心生貪念。
沈辭也不該染上無辜之人的鮮血,他本可位列三公,他本可成為世代傳頌的賢相。
南遇妙善前種姻,奈何姻緣不到頭。
她與沈辭,命定無法白頭。若是強求,只會令他一而再,再而三破戒,最後難得善終,遭萬萬人永世唾罵。
玉印入手冰涼,一如她整個人,冰冷徹骨。
她知道,一旦她選擇了這一步,就會和姑姑一樣,註定要成為籠中鳥,池中魚,也有可能還沒成功復仇,就慘死於未來某一天。
其實這個選擇,早在四年前就已註定。四年前,她還會掙扎,還會反抗。如今,她既不會後悔,也決不會逃避。
只是在夜闌人靜時,心中難免期盼,那時身邊之人平安喜樂,順利掃清了蔣禮一黨,林家滿門忠烈和四萬神勇軍魂歸故土,洗清冤屈,南順海晏河清。而她和沈辭,喜結連理,過上牧馬放羊的快過日子。然而這終究不過是鏡花水月,浮夢一場。
她朝他背影微微一笑,她終是做不了他的新娘,她食言了,低喃道:「沈辭,願你歲歲長樂。」
沈辭背對著她,神色肅厲,雨聲蓋過了她低喃聲,他沒有聽見。只是身後之人遲遲未有動作,他示意裴松直接將她帶走。
裴松領命,正要脫身時,一道聲音響起。
「吾乃嘉辰王妃,信物在此。」
她緩緩舉起手中玉印,聲音清亮,隨著她的內力散出,在場眾人都聽得真真切切。
年初,嘉辰王奪回石堰五城,一雪前恥。一時間,他成了全南順讚頌的對象,成了他們膜拜的神。而他又是天潢貴胄,帝王血親,平民百姓又將皇族之人視為神明。此刻,他的身份是最好的定海神針。
坊間傳聞,嘉辰王痴迷於一位病弱未婚妻,四年來不肯納妾。
以往,她不願借蕭逾白的勢,不願同他生死捆粄一起。
可宿命就是這般,不可違,不可逆。
在世人福祉面前,個人恩怨私慾都變得微不足道。林家雖沒,但她不能辱沒林家世代心懷家國天下的錚錚鐵骨。
即便知曉此生此世,她與沈辭再無可能。
百年清貴世家,不會容忍這等罔顧人倫之事。
除了風雨聲,城中一片寂靜。流民紛紛盯著她手中白潤玉印。
裴松和席閆轉身側目,不可置信地仰望著她。
烏沉的天空陰雲密布。
巨風滌盪她衣裙,她平靜而漠然地俯視著城門前的難民。
猛然想起什麼,兩人又立即看向自家主子。
只見沈辭清冷刻板的面上一片沉默,唇線抿直,不作言語,握著玉塵劍的手顫了顫。
那是一種極致到冷靜了的憤怒,有那麼一刻,他真想撕碎了她,就當沒認識過她。
他緩緩轉身,眼角紅戾,狠狠盯著她。
林、桑、晚!細細咬過這名姓,沈辭渾身的鮮血在此刻瞬間冰封,臉色更是煞白。
她再一次,以自己的方式擋在了眾人面前,全他體面,保他名聲。她總是這樣,為所有人想好了結局,卻獨獨落下自己,放棄自己。
林桑晚不敢看他,視線落在雨中的難民身上,緩緩道:「我是鎮北王府之人,也是永安郡主,但更是嘉辰王妃。你們可以不信我,但不能不信嘉辰王。他忠君愛國,體恤百姓,是絕不會放棄你們任何一個子民。本郡主陪同嘉辰王一道南下救災,只要我在一日,就有你們活著一日。我會與你們同進退,共生死。不日,嘉辰王也會到襄縣。」
這番話一出,眾人皆是動容。
人群中有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孩站了出來問:「這是真的嗎?嘉辰王真的會來嗎?」
林桑晚朝她微微一笑:「嗯。」
人群譁然,半信半疑,不斷重複「她真是嘉辰王妃?」、「嘉辰王真會來?」
原先憤慨的少年大喊道:「鄉親們,別信她。她可是賣國賊的......」
「咻」的一聲,剛說話少年感到脖頸一陣涼意,然後鮮血頓時如霧般拋灑開來,最後幾字生生卡在喉嚨中。
沈辭再也壓抑不住胸中的戾氣,握著染血的劍,盯著林桑晚一字一頓道:「膽敢再有鬧事者,格殺勿論。」
裴松、席閆二人皆變了臉色,拱手回「是。」
先前只是敲暈了上前來的難民,若他們一意孤行,接下來只怕會血流成河。
如作獸散的眾人登時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