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體,他自己清楚。
「不會的,只要撐到陸先生來,就還來得及。」林桑晚聲音有些嘶啞,「我已經通知了陸先生,他在來的路上了,只要再撐一撐。」
感覺到她話中的執拗,倔強,沈辭苦笑了一下,依著她,聲音低啞道:「嗯,跟我說說陸先生吧。」
他總能聽到她口中的陸先生,卻不曾見過一面,一個能讓她毫無保留信任的男人,總不會像自己一樣,搞得遍體鱗傷,讓她難過。
林桑晚哽咽道:「在我阿娘還沒出嫁前,她救了陸先生一命。當時陸先生孤苦無依,我娘怕他被人欺辱,就將年少的陸先生撿了回去。阿娘是青城劍派掌教真人坐下的三弟子,為了留下他,求著掌教真人收了陸先生為徒,這之後他便成了我阿娘的師弟。我的武功自小都是由陸先生教的,他很厲害,無所不能,無所不通......他一定治好你的傷。」
沈辭輕嗯一聲,還想繼續說時,雙眸合上,陷入了黑暗。
他就這樣靜靜地倒在了她的懷裡。
淚珠裹在眼裡,她不敢讓它掉下來。
遠處一道悽厲的聲音響起,傳入她的耳畔。
「你來了。」
林桑晚抬頭看過去,時鏡夷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笑得陰森可怖,她沒回她,只是冷冷地看著。
蕭逾白與席閆等人也進了縣衙後院,震驚不已。入目處是男女坐在雨中相互依偎的5畫面,若是去除周圍滿灘血水的話。
蕭逾白率先回過神來,喝道:「叫太醫,快叫太醫。」
幾個侍衛慌忙地跑出去。
席閆也回過神來,連忙跑到林桑晚身旁,哽咽道:「林姑娘,把主子交給我吧,得先給他止血。」
林桑晚放開了手,她要冷靜。她默默地看著沈辭被抬走,看著太醫進入他的房間。
「他活不了的。」時鏡夷吐了幾口血,笑道:「他強行破鏡,又是天生隱脈,他活不了。」
林桑晚站起身,拔出腰間青霜劍,朝她刺去,「你閉嘴!」
時鏡夷徒手接住她的劍,卻還是刺入她的胸前,血從她手裡一滴滴落下,化做意味莫名的殷色花朵。
「怎麼......心疼他了?」時鏡夷大笑幾聲,「是不是很恨我,是不是想立刻殺了我?」
林桑晚雙眸猩紅地望著她,不說話,將劍往裡送了一分。
時鏡夷鬆開了握著劍的手,一掌拍向她,惡狠狠道:「我也很恨你。」
林桑晚旋即拔出劍,以劍擋住她的攻擊,「不知時姑娘是何方神聖,我的記憶中可沒你這人。」
「你自然認不得我。」時鏡夷苦笑一聲,道:「我本也是將門虎女,自小過著錦衣玉食、無憂無慮的日子。七歲那年,你祖父憑藉一道口諭,帶兵滅了我全府,不然我又怎麼會落入女魔頭手裡,日日受她摧殘。」
林桑晚對她已是恨極,但又不得不繼續聽下去。她思索片刻道:「我祖父既然奉口諭滅了你全府,你就應該知道皇命不可違。」
「是啊,皇命不可違......可你祖父明明看到了我,卻不殺我,留我一命,讓我往後的十四年都活在水深火熱中。你知道七歲的孩子,在一個陰晴不定的女魔頭下討生活有多不容易嗎?你的七歲,有人疼,有人愛。而我......我被她逼著殺人,又被她逼著救人。我逃了出去,又被她捉了回去。你知道這十幾年,有多麼折磨嗎?」
林桑晚深吸了一口氣,冷冷道:「所以,你就滅了鎮北王府,也想毀了我?」
「是啊!我本不用受這些折辱的。」時鏡夷歇斯底里道:「當看到你過得順風順水,看到你受萬民敬仰,我心裡難受極了。我恨不得飲汝之血,食汝之肉。憑什麼我得活在陰水溝里,遭人唾棄,憑什麼你能活在陽光下,笑得陽光明媚。」
林桑晚放下手中的劍,閉了一下眼,問:「你武功高強,明明能在四年前殺了我,為何不動手?」
「你以為我是好心留你一命?」時鏡夷往前走了幾步,林桑晚便往後退了幾步,蕭逾白上前,給她撐了傘,靜靜看著她。
「.....明明你已經深陷泥潭,任誰都能踩上一角,卻還要掙扎著爬起來的時候,我有多厭惡你嗎?又有多想再踩上幾腳嗎?......後來,我改變了主意,我要慢慢折磨你,我要讓你變成你最討厭的人。」
聽到這,林桑晚突然明了,問:「所以我一路被人騙,一路遭人背叛是你故意安排?你想讓我變成第二個你。」
「是啊......好不好笑,你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還想著普度眾生呢。只是我沒想到,還有人跟你一樣蠢。」
林桑晚強壓下心中悲痛,問:「後面是你派人將她活活打死的?」
「若她不曾賜你一飯之恩,你現在就該成為我的同類了。親友背叛,恩將仇報,我辛辛苦苦做的這些嫁衣就這麼被她給毀了,你說我還能讓她活著?」
林桑晚感覺一股徹骨的寒意從頭到腳貫穿而下,她忽然不想讓她活著了,也不想知道她是如何設計陷害鎮北王了。
蕭逾白和隨後趕到的裴松皆是震驚無比。
一個人的心智該有多堅韌,才能坦然面對血海深仇和所受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