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只要開個頭,後面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其實,你長得和我過去的一個徒兒頗為相像,我當初之所以破例收你為徒,也有這個原因在其中。」
天衡長老的嗓音有些低沉,顯得格外認真而嚴肅:「在這世間,沒有誰應該被當作替代品,對此我必須向你致歉。」
「師父,你不用跟我道歉。」
裴安夏毫不猶豫地回答道:「當時若非師父拯救我於水火,我還深陷在原生家庭的泥淖之中,甚至可能被迫嫁給王員外為妾。相比起這些,我對現今的生活已是非常滿足。」
她隨即調轉話鋒,問出自己內心的疑惑:「那位師姐又是為什麼離開青雲宗的呢?」
儘管事情已經過去許久,可再提起這件往事,天衡長老仍是難免嘆息:「她墮入魔道了。」
不等裴安夏有所反應,天衡長老又接著往下說道:「你師叔那人外表看起來冷冰冰的,實則極為重感情,得知她叛逃的消息,仍不願意放棄渡化她的可能性,最終在沒有半點防備的情況下,被那妖女所重傷——」
親耳聽見師父給自己冠上妖女的稱號,裴安夏長長的眼睫劇烈顫動著,罕見地流露出些許脆弱,但很快她便穩住情緒:「後來呢?」
「包庇魔族屬於無法寬恕的重罪,即使我身為掌門,也不能徇私枉法,最後在長老會議的決議下,懲罰他進入思過崖自省五百年。」
天衡長老將事情的始末對她娓娓道來:「思過崖位於群山之中,是專門用來關押要犯的監獄,那裡是仿造十八層地獄而建,犯罪者在裡面會經歷各種各樣的酷刑,倘若心性不堅定,很容易道心損毀。」
說到這裡,天衡長老慨然喟嘆:「你師叔剛出關的時候,我曾經去探望過他,見他情緒尚算穩定,還以為他並沒有受到那些刑罰的影響,結果……最糟糕的情況還是發生了。」
裴安夏光是聽著他的描述,也能想像到江斯延這五百年來過得有多不容易,她不禁著急地詢問道:「師叔現在狀況如何?」
「他畢竟是大乘尊者,靈力暴動起來,誰也攔不住,我也是沒有辦法了,才會求助於你。」
天衡長老越說越沮喪,他身為師父,本該挺身站在最前面,保護自己的弟子,結果到頭來還要拜託徒弟幫忙收拾爛攤子,簡直是窩囊到了極點。
裴安夏不知道他內心的彎彎繞繞,沒有絲毫停頓,立刻答應道:「師父等等我,我這就過去。」
切斷傳音以後,她臉上露出歉疚的表情,不敢抬頭去看樓聞亭,害怕會從他的眼底看到失望的情緒。「今晚不能留下來陪你了,對不住。」
無論是出於感性,還是理性的考量,江斯延對她而言都更加重要。他不僅是她的任務目標,同時也是她輾轉了無數個世界,都會反復愛上的人。
出乎裴安夏意料的是,樓聞亭並沒有多說什麼,很乾脆地放開了手,好似他從來都沒有抱過期待。
或許他心裡比誰都清楚,他永遠不會是裴安夏的第一選擇,也隨時都做好了退讓的準備。
意識到這一點,裴安夏只覺得喉嚨有些乾澀,她強迫自己壓下多餘的情緒,飛快轉身離開。
待她走後,樓聞亭兀自走到梳妝鏡前,對著鏡子裡面倒映出來的影子,狀似自言自語地道:「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為了從我身邊把她搶走,不惜使出這種上不了台面的手段,這樣可真不像你——仙界鼎鼎大名的衢清仙尊。」
他話音落地的瞬間,詭異的事情突然毫無預兆地發生了,鏡子中的那副面孔開始發生變化,漸漸浮現出另一張臉。
鏡子的另一頭,江斯延維持著盤膝打坐的姿勢,勉強自己集中精神,不讓體內的靈力四處亂竄。
聽到樓聞亭的問話,江斯延抬起眼,眼神凌厲地掃過去,帶著比霜雪還要凜冽的氣勢:「我警告過你,別靠近她。你本來就不該存在於這個世間,更不該妄想擁有不屬於你的明月。」
樓聞亭伸手撓了撓耳朵,一副把他的話當作耳旁風的樣子,「說起來我還得感謝你,如果不是因為你,我還沒有辦法誕生於這世上。不過,既然我有幸獲得生命,自然是得好好地活一場了。」
樓聞亭說著,嘴角勾起挑釁的弧度:「我自認處處都不比你差,不如我們就來賭賭看,誰才是最後的贏家。」
他聲音壓得很低,尾音近乎氣音,簡直是明晃晃地下了戰帖。
江斯延眉頭皺得死緊,靈力在五臟六腑中不斷衝撞,令他渾身控制不住地緊繃:「你知不知道這樣做會有什麼後果?你會害了她的!」
樓聞亭抿著唇,似乎不願意聽他繼續說下去,果斷地出手打碎了面前半人多高的鏡子。
……
與此同時,裴安夏剛使用傳送法器回到青雲宗,雙腳接觸到地面的瞬間,便發覺整片土地都在隱隱地震動,常年積雪的玉清峰山頂,甚至下起了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