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他停頓幾秒鐘,然後轉了話鋒:「但我心知肚明,我遠遠沒有外人所想像的那麼完美。你見過的那些靈魂碎片都是屬於我的一部分,不管是荊肖嘉的陰鷙,傅崢的頑固,穆霄野的桀驁,季衡玉的多疑,樓聞亭的狂妄……這些都是我平時極力隱藏著,深怕被別人發現的特質,可你卻並不排斥我的各種面貌。」
裴安夏聽了這話,臉上不禁露出詫異的神情:「你認為那些算是缺點嗎?我倒是從未這麼想過。」
她開始細數兩人的過去,語調輕柔,仿佛極為懷念。
「第一個世界,你本該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皇子,從雲端跌落之後,非但沒有一蹶不振,反倒為了報亡國之仇,不惜假扮成太監混進東廠,潛伏在宮中十幾年,暗中培養勢力,直到重新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雖說我當時扮演的是貪慕虛榮的惡毒人設,為著在後宮中站穩腳根,才蓄意接近你。但事實上,我特別懷念最初在柔福宮的那段時光。」
「那會兒我還只是個不受皇帝待見的小小才人,有一年冬至,皇后娘娘體恤各宮妃嬪,特意讓御膳房給所有人準備了熱呼呼的餃子,討個吉祥如意的彩頭。偏偏御膳房那幫子奴才,最是喜歡看人下菜碟,連這點膳食都要剋扣。」
「你不知道從哪裡聽說了這件事,奉命外出辦差的時候,專程帶了一碗餛飩湯回來給我,打開的時候還隱隱冒著熱氣兒。」
「我問你吃過沒,你說你在外面吃飽了,可我一眼就看出來你在說謊,所以我只喝了半碗湯,就故意推拒說我吃不下,讓你把剩下的餛飩吃完。」
「縱使後來當上貴妃,每天御膳房變著花樣兒做出各種可口的膳食,我都覺得不及那碗餛飩湯來得美味。」
江斯延不是傻子,當然聽懂了她真正想要傳遞的意思。
裴安夏之所以說這番話,無非是要表達當初令她心動的,從來不是他滔天的權勢,或者無盡的榮華富貴。
比起那些身外之物,她更懷念的是那種於微末中相互扶持的情意。
「第二個世界,你出生於貧困的單親家庭,為了讓病痛纏身的母親能夠得到更好的照料,從高中開始就開始四處打工,貼補家用。即使背負著龐大的生活重擔,仍舊憑藉自己的努力考上理想中的大學。」
「你或許不知道,當時我曾經站在你打工的咖啡廳外面,偷看過好幾回,看你為了生活而忙碌,對待所有客人都保有耐心,空閒的時候還要抽出單詞書來背誦……」
「我心裡頭總有些不是滋味。」裴安夏坦承地說道:「我不想讓你那麼辛苦,但我明白那是你選擇的生活方式,靠自己的雙手掙錢,總歸是值得敬佩的。」
「等到你快下班的時候,我再假裝若無其事地出現在店門口,朝你揮揮手,跟你一起散步回家。大抵是因為身處在那個環境中,哪怕只是單純牽個手,我都會覺得心跳加速。」
「那段時間,我也特別喜歡去陪你母親聊天。」
「雖然你母親性格安靜,大多數時候都是我單方面在說,她一聲不響地聽,但每次她一開口,句句都是關懷,總能讓我感受到家庭的溫暖。」
裴安夏低眉淺笑,眉眼間全是壓抑不住的笑意:「我不清楚你現實中的父母是怎麼樣的性格?會不會喜歡我?不過我想能教養出像你這麼優秀的人,你的父母定然也是人中龍鳳。」
江斯延聽聞此言,不由偏過頭去悶笑一聲,笑聲從胸腔內發出,震得裴安夏耳朵微微泛起癢意。 「怎麼?這會兒就著急著討好公婆了嗎?」
他話語中取笑的意味相當濃厚,裴安夏懊惱地捏了捏耳朵,故作兇巴巴地說道:「你取笑我?」
江斯延也知道適可而止的道理,沒有繼續揶揄她,而是不由分說地把她抱得更緊了些。 「放心吧,你那麼好,沒有人會不喜歡你的。」
裴安夏怔了片刻,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這是在回答她前面的問題,頓時漲紅了臉,將頭垂得更低。
江斯延怕她真的鬧上憋扭,於是轉移話題道:「你繼續方才的話題吧,剛說完第二個世界,現在該說第三個世界了。」
裴安夏重新醞釀情緒,然後開口說道:「第三個世界,你身為將門虎子,性格可以說是所有靈魂碎片之中,最為坦承直率的一個。喜歡就大大方方地說出口,半點不藏著掖著,直白得令我都有些招架不住。」
「我至今都還記得咱們成親那晚,你用秤桿掀開蓋頭的剎那,望向我的眼神,仿佛盛滿了星光,晃得我移不開眼。」
「我記得以前時常聽別人說,任何感情都是會隨著時間逐漸歸於平淡的,不可能有長久的熱戀。儘管我並不認同這句話,但我也不認為那樣堅定不移的愛情,會降臨在我身上。」
「——是你用穆霄野的身份,身體力行地向我證明,你對我的喜歡,始於年少懵懂,終於婚姻,從未有過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