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最不可信的。
當我第一次見到你,你和神諭中給的樣子別無二致,我想,怎麼可能將我的命,交給一個要刺殺我的幽冥閣弟子身上?
於是,我幾乎一瞬間就下定了決心。
奪舍。
既然你能決定我的命,那我就將你的命占為己有。
後來的事情,你都知道,陰差陽錯之下身體互換,我們徹底綁在了一起。
可笑嗎?我根本不像是眾人心目中的樣子,我陰暗、工於心計,扮演著他們期待的模樣,但我一樣會辦錯事,做錯決定。
一開始,我沒有意識到,我愛上你了。
直到我們的身體換回,我也在想方設法地把你留在身邊。
我本來還能告訴自己是為了神諭,希望你救我的命,可是,我發現我連告訴你我時日無多都做不到。
我是個很自私的人。
我不敢在確定你離不開我的時候,讓你看到我真正的一面。
我解決事情的辦法,一般都是殺。
夜無殤說,殺死魅的辦法,只有雷劫。
我沒有全盤信他,我認為,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我成仙,用仙人的力量,擊潰白心月。
幾經調查,我終於找到了那本《道門》的真正作者,竟是我的師父,清風道君。
待我找到他的時候,他也在等我。
他說,他這一生,都想保護蒼生,保護人族,做錯了許多事,他看明白了成仙的原理,卻沒有足夠的意念成仙。
他的修為因為妖族的事情,倒退回了元嬰,他願意為了人族,將一身修為渡給我,助我達到可召雷劫的修為。
他問我,是選擇用慾念成仙,還是選擇渡劫。
生平第一次,我害怕了。
我這麼想活下去的人,竟然有朝一日在選擇如何去死。
可讓我更加害怕的是,我立刻選擇了去渡劫。
因為我知道,我若是以愛欲成仙,一心投入在你身上,用愛欲侵染你,你遲早會厭煩。我也不想冒險,終日活在提心弔膽之中,要是有一天被天道抹殺,將會永遠失去你。我說過,你不能離開我,我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我數次推演,若是死在雷劫下,還有活下來的可能,我死在你面前,你會永遠記得我,可我一旦被天道抹殺,那就是永遠消失。
我不能接受有一天你回來,突然發現我不見了,我死也要轟轟烈烈地達成願望而死去。
我要你永遠愛我。
對不起,你想怪我,想恨我,就恨吧。
我死之後,你若是願意做崑崙的掌門,我已提前布局讓你繼任,不願意就四處去散散心,我們成婚那日的七十二盞燈里,有我的提前留下的意念,會陪著你。
夫人,你是我見過最堅強勇敢的女子,沒有了桎梏,你會是這世上最耀眼的鳳凰,你一定能活得很好。
夫人,只是求你……
別忘了我。
翟不凡。
姜靈捏著信,這是一張最普通的信紙,甚至不是留音。
信紙被姜靈用力揪出道道摺痕。
「所以,你到底有沒有辦法?」
清風道君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或許……神諭可以。」
神諭,又是神諭。
在這個世界裡仙人不能存活,神諭又是從何而來?難道仙人之上還有真神?
「只是或許……」清風道君咳嗽起來,單手撐住才沒有倒下,「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我從前也走過神道,問過神諭,若是達成所願,冥冥之中都會付出不小的代價……」
「代價?」姜靈突然笑了,「你付出的是什麼?愛人、孩子、徒弟……」
姜靈抬起臉,看著清風道君油盡燈枯之相,「還是,你的性命?你到底……求來了什麼?」
靜室內陷入一片死寂,室外風雪壓枝,紅梅折斷。
清風道君眼中竟泛起一絲光亮,似是陷入了回憶:「我啊……曾是崑崙宗最有天賦的弟子,可卻鮮少有人知道我的出身不過是凡世流亡的難民之子。」
他輕聲道:「自從有幸踏入修仙之路的那日,我就對著這片崑崙山立下過誓言……要讓這蒼生,過得好些。」
「我救不了嬌嬌,救不了翟不凡,救不了自己……」他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鮮血,「可至少……白心月之禍……止於今日……」
姜靈眸光複雜地看著這位自己名義上的父親。
「我尊重你的選擇,不代表我認可你的決定。」姜靈從懷中取出一支火紅色的翎羽,邊緣有些褪色,但每一根羽絲仍流轉著淡淡的金光。
「你做出這些所謂的犧牲,對不起你那些本該保護的人,護著他們才是一個人該做的。」姜靈輕撫姜嬌羽留下的翎羽,「拋棄身邊人,選擇所謂的救世,這是你的私慾。」
姜靈遞出翎羽:「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