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隻貓,陸回舟神色微動。
——互換前幾次「碰面」,蘇煜都只有聲音沒有形體,那時他似乎是被吸在這隻貓里,附在它身上,聲音都從它那裡傳來。
有句話蘇煜沒說錯,誰的心理都不會完全健康。
陸回舟挺拔端肅站了片刻,沒忍住,伸手把白貓從茶盤裡拈起來,擦淨水漬,強迫它蹲坐書前,看起蘇煜未看盡的內容。
*
其實那本書的第一頁蘇煜都沒看完。幾乎是陸回舟剛在樓下發動車子,蘇煜就穿回來了。
他還坐在他自己的書桌前,他的書桌是帶電動升降的,其實就是內置電機的黑色鋼架上固定一塊上了黑漆的實木板,簡約得不得了,和師祖帶柜子抽屜的實木大書桌風格迥異。
畫風陡變,蘇煜有一瞬不習慣。
元寶趴在他腿上打著呼嚕,沉甸甸,熱烘烘。
蘇煜這才有了真實感。
然後他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又翻了下通話記錄,果然看到他的心理醫生昨晚曾經來電。
蘇煜打了電話回去,告知對方自己要出差,回歸時間待定,到時再聯繫他。
說完他問:「昨晚您打過來的時候我正在忙,一心二用,不記得說了些什麼,我們有交流什麼嗎?」
「沒交流太多,不過我聽得出您狀態調整得不錯,沒之前那麼焦慮了。」
「哦。」蘇煜摸著元寶,掛斷了電話。
狀態是不錯,穩到不行,可惜不是他。
*
1998年的第二天,是個晴和的秋日。
2025年的第二天,卻下了一場毛毛細雨。
這天的上午,陸回舟和蘇煜各自去上了手術。
中午12點,陸回舟吃了份食堂打回來的簡餐,翻開案頭最新的外文文獻查看,蘇煜則吃了一份顧家司機送來的盒飯,進值班室睡了個飽飽的午覺。
下午,陸回舟繼續手術,蘇煜去出了半天門診。
晚上,陸回舟查過房,走出泌尿科,腳步一拐,上了四樓呼吸內科的病房。
蘇煜被周從雲拉著看一個患者的片子,剛看完就被石崢嶸叫進辦公室。
「你主動要當助手的?」石崢嶸出了趟差,回來聽到這消息,半信半疑。
你老師主動要當的。蘇煜替師祖背鍋,點了點頭。
「好小子,成熟了,我以為你寧願閒著也不肯干助手。」
他是不願意干。蘇煜冷下臉,一言不發。
石崢嶸看他一眼,低頭往杯子裡放茶葉:「你手到底怎麼樣?長時間真不行?」
「問題不大,」蘇煜硬梆梆說,「練練就好了。」
「我看也是。」石崢嶸又掏一把茶葉,拿出哄孩子的語氣,「也難得,你休息了幾個月,還有所精進。」
「精進?」蘇煜挑挑眉。
「是。手藝更上層樓,心性也好了,」石崢嶸很欣慰的模樣,「我原來就擔心你醫術成長太快,心性跟不上,不成熟,現在看倒還好,有你師祖當年之風。」
呵。因為那就是「師祖當年」。蘇煜繃緊臉,不說話,憋屈。
石崢嶸又看他一眼,讓他坐下,把一個文件夾遞給他。
「兒童醫院那邊有台動脈瘤伴腎動脈狹窄,要做異位移植,孩子歲數小,他們把握不大,跟我們借人,你能不能行?」
蘇煜看過資料,沉默一晌。「我不需要同情。」
啥玩意兒?「誰同情你?」
「您不就是看我現在沒病人嗎?」
「放屁!」石崢嶸撂下茶葉罐,「這種幼童手術本來就是你最擅長,人家點名要你!」
石崢嶸沒撒謊。年齡越小手術越難做,因為器官小,可騰挪空間也小,加上血管細,吻合難度也高,蘇煜的手異常靈敏,很擅長幼童手術,近兩年兒童醫院搞不定的病人多半是找他。
聽完老師這話,蘇煜臉色和緩了些,但很快又繃起來:「我能做,但我不想做,讓別人去。」
「什麼叫[不想做]?」石崢嶸板起臉,「蘇煜,你是醫生,醫生沒有挑病人的道理!」
「是,我只有被病人挑的道理!」蘇煜毫不客氣頂回去。
「你——」石崢嶸指指他,又收回手指,控制住脾氣,好聲問他,「你老實說,你不想做,是因為什麼不想做?」
「不因為什麼,沒意義。」蘇煜冷哼。
「什麼沒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