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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醫生回來了?」接近十點,陸回舟回到家,遇到鄰居柳教授。
陸回舟隨口應答:「您還沒休息?」
「老同學聚會,小酌了兩杯,睡不著,散一散。」柳教授是滬市人,講話帶點口音,近視,但不戴眼睛,喜眯起半隻眼睛看人,「陸醫生有心事啊?」
「沒有。」陸回舟接了一句,低頭看向腳下,柳教授家的小黑狗正繞著他的腿打轉,抬起兩隻短腳來,要他跟它玩耍。
「一定有。阿拉隔老遠看見儂走來,雙眼鬱郁沉沉,也不曉得看路,必是有心事。」柳教授說。
「沒什麼心事,在想醫院的事。」陸回舟繞開小狗,摸鑰匙來開門。
「醫院的事?不像,那些事再難難不到儂眼睛裡去,」柳教授眯著眼睛望定他,「陸醫生,怕不是談戀愛了吧?」
「您玩笑了,」陸回舟攥了下鑰匙,「沒有的事。」
「可以有嘛,阿叔是過來人,借著酒多講一句,儂歲數也老大不小了,難能有喜歡的人,喜歡就抓住,誰抓到是誰的,悶在心裡要不得。」
「謝謝您,真的沒有。」陸回舟開了門,與他道別,「夜裡冷,您早休息。」
「好好好,儂也早睡。」柳教授說著,叫他家小狗,「小毛過來,乾爸爸今天沒空陪你玩。」
乾爸爸?陸回舟看向腳下賴呼呼、軟趴趴的小狗,神情有一瞬,甚是複雜。
「對了陸醫生,儂兩盆花還在阿拉那邊,已經救回來了,儂什麼辰光來取?」
陸回舟順著他的話看了眼花園,才察覺角落裡缺了兩隻花盆——像怕被人看出痕跡,空缺處還特意用大盆栽擋住。
一副聰明腦筋,全不用在正經處。
以及,有他沒他,自然很不一樣。
陸回舟看著空缺出神一瞬,轉向柳教授:「謝謝您,我現在去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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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哥?蘇哥?有人找。」
清早,被一陣敲門聲驚醒,陸回舟睜開眼,看見屬於2025年明康值班室的架子床,眼神一松,坐起身來。
起身才發覺,身體酸痛乏力,頭也有些昏沉。
陸回舟抬手,摸了下「自己」額頭。
「蘇哥?」敲門聲又響起來。
陸回舟下床去開門。
門外站著值班醫生,和一個稍出乎陸回舟意料的人。
「小煜。」安琳一手提著兩個飯盒,另一手挎著果籃,朝他擠出個小心的笑來。
陸回舟叫不出那個應當的稱呼,直接問:「您怎麼來了?」
「我來看你大伯,不知道在哪個病房。」安琳說著,看了眼陸回舟身後的值班宿舍,「你還在睡?吃早飯了沒有?」
她嘴上在問,卻像已經知道答案:「我給你帶了粥和包子,我自己包的,你能吃。」
她說著,不等陸回舟邀請,主動踏進宿舍。
陸回舟接過她手上的果籃替她放下,見她環視宿舍,也跟著看了一眼,神色有一瞬僵硬:
蘇煜這兩天大概都住在宿舍,把這裡弄得相當凌亂,架子床上是邋裡邋遢堆成山包的被子枕頭,椅子上搭滿衣服,還有襪子掉落在椅下,至於桌上,插座翻倒,電線凌亂,筆記本電腦旁放著只不鏽鋼飯盒,飯盒旁邊是凌亂的書和筆記。
陸回舟看了眼,書是心腦血管疾病的專著,筆記是些治療和康復最新研究。
他還沒看完,安琳出聲,語氣有些急:「你就吃這個?!」
陸回舟跟著她視線看向飯盒:裡面是已經吸盡湯汁變得腫脹的方便麵,顏色僵白。
蘇煜過敏,不能吃那些調料。
所以,看起來,他是拿白開水泡麵湊合。
陸回舟蹙了下眉。
安琳眉頭蹙得更深。她抿緊唇把不鏽鋼飯盒拿走,找了個地兒放下,把自己帶來的保溫飯盒放在桌上,伸手整理了下蘇煜的桌子,清出一片地方:「吃那些不行的,你身體本來就——有待調養,不能吃壞了腸胃。」
她一邊說,一邊打開保溫桶。
保溫桶第一層放著四個玲瓏精緻的小包子,第二層是些小菜,第三層是熬得軟爛的白粥。
宿舍有洗手間,安琳拿了蘇煜原本的筷子和勺子去清洗,遞給陸回舟。
「謝謝。」陸回舟接觸上她疼惜的視線,很快又避開,低頭去吃東西。
大概疲勞過度,蘇煜的身體沒什麼食慾,陸回舟靠意志力把食物一樣一樣填進他身體。
「我自己來。」吃飯間隙,看到安琳收拾「他」的宿舍,陸回舟罕有地感到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