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芝桃怔了怔,望進他的眼睛裡。
「他看書多,他說的對。」蘇煜說,「而且以後網絡發達了,會有很多途徑很多平台展示自己的作品,會有很多人看見你,和我們一樣喜歡你,謝芝桃,你要自信!」
看見她,喜歡她?和他們一樣?
如果朗書雪像秋天的太陽,蘇煜的話更像一盞強光手電,劈進謝芝桃的暗影里。
「走了,我去出門診。」說完話,這枚手電擺擺手,急匆匆要離開。
但走出兩步,他又退回來,認真看著謝芝桃:「上班可以,不能太累。」
謝芝桃愣愣點頭。
蘇煜這回真走了。
一枚黃色的銀杏葉剛才悄悄落在他肩上,這時又打著旋飄落下來。
朗書雪彎彎唇角,盯了一瞬那頑皮的葉子,俯身把它撿起來,愛惜撫了撫,夾進書里。
抬頭才見謝芝桃在看他,他還沒說話,謝芝桃似因撞破什麼而尷尬,搶先開口:「陸醫生今天怎麼了,風風火火的,一點都不像他。」
「怎麼會不像,」朗書雪眼睛含笑,「他不就是這樣嗎?」
當然不是,他明明沉穩有度,肅穆峻拔——她是說,大部分時候。
朗書雪和謝芝桃忽然都沉默下去,各自若有所思。
片刻,朗書雪看向蘇煜離開的方向,又蹙眉揉了揉眼睛。
不知怎麼,眼睛有點花……
*
「在查什麼?」夜晚九點,陸回舟的虛影出現時,蘇煜難得沒在小吃街,也沒在去小吃街的路上,還留在辦公室翻書。
「師祖。」蘇煜抬頭看他一眼,顧不上多說,又埋頭去找資料。
「找什麼?我幫你。」陸回舟再次說。他實在不忍他的書桌和柜子繼續被蘇煜禍禍。
蘇煜這時才停下來,他坐到椅子上,看向陸回舟,神色有點兒沉悶:「師祖,朗書雪的腦瘤擴大了。」
陸回舟蹙了下眉,很快又平靜:「怎麼發現的?」
「他看東西有重影,中午叫了神外會診,拍了核磁,片子——」蘇煜從凌亂的一堆里翻出片子來給陸回舟看。
「腫瘤增長很快,神外建議放棄腎切除手術,擔心手術應激,腫瘤長得更快。」蘇煜說著,把另一張更早日期的片子翻出來給陸回舟作對比。
陸回舟正低頭閱片,又聽見蘇煜沉聲開口:「我應該早點發現的,上次他明明說了頭疼,我沒有多問。」
「也許您說的對,」蘇煜低著頭,「我不應該把他們當朋友,如果只把他當病人,我當時就不會忽視這一點。」
正因為把朗書雪當朋友,蘇煜以為朗書雪說頭疼只是為幫他解圍,竟然忽略了重要的病情進展。
陸回舟看向他,聲音平靜:「早兩天晚兩天,區別不大。」
「但我沒有第一時間從醫生的角度去考慮,這就是我的失職。」這次區別是不大,但如果他忽略的是其他更重要的線索呢?「也許,我真的沒有冷靜客觀的立場。」
蘇煜皺眉。
「現在冷靜也不晚。」陸回舟說。
是。教訓他記下了。蘇煜打起精神來,跟陸回舟探討:
「化療只適用腦膠質瘤,對朗書雪這種效果不大,只能放療試試,我翻了文獻,可參考的病例不多,結合腎癌的病例報告一篇也沒有,你們的資料庫太落後了……不過,我看到一例小腦血管母細胞瘤放療後做乳腺癌手術的。」
他說著,遞給陸回舟一本期刊,卻忘了陸回舟根本接不住,期刊「啪」地落在地上,他立刻彎腰去撿,撿起來,「嘩嘩」翻頁。
「一例不夠,沒有參考價值。」陸回舟看一眼他動作,聲音平靜沉穩,「我等會兒回25年查,你別急。」
「……好。」蘇煜知道這是更好的辦法,收起期刊,「我沒急。」
頂多……有點兒毛躁。
「師祖,你開始吧。」他垂頭喪氣說。
「開始什麼?」
「批評我。」蘇煜覺得,讓他罵兩句,自己再頂個嘴,興許就好受了。
陸回舟靜了靜:「我沒那麼愛批評人。你也沒做錯什麼,我們是凡人,沒長火眼金睛。」
他說著,看向桌面:「還沒吃飯?」
桌上有個飯盒,但被擠到了最角落。
「吃了,這不是飯,」蘇煜順他視線看了眼飯盒,神色有絲複雜,「是小趙醫生送來的,說是自己做的,給您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