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蘇煜點頭。
當晚他守到九點,沒有出門,等著陸回舟出現。
然而陸回舟並沒有出現。
蘇煜又想騷擾老師,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第二天一早,他頂著淡淡的黑眼圈登門,去騷擾師母。
側面問了師母一回師祖的出事時間,仍是12月,他才安了心,順便混了頓早飯吃。
師母已經吃過了,坐在輪椅上,正翻看手邊的一大箱舊書。
「這些是什麼?」蘇煜洗了碗,走出廚房問。
「你師祖的書。」師母答。
蘇煜怔了怔,看著那箱書。
「還有好多呢,書房擱不下,都在儲藏間。從上次你來過後,你老師就把它們想起來了。」
「以前啊,他不願意動,現在不知道怎麼想通了,說就這麼放著浪費,讓我找幾本有筆跡的留作紀念,剩下的捐給學校圖書館。」
有筆跡的?
師祖強迫症,很少在書上直接勾畫。
別人看不見,但這些書每本上面都有他的痕跡。
他觸摸過,視線停留過,凝神思索過。
蘇煜翻看了幾本,心緒煩亂:「不用急吧,師母。」
他會改變過去的,到時這些書還是歸師祖處置。
不過,改變歷史的話,他會看到一個……上了年紀的、嚴肅、醫學泰斗版師祖?
蘇煜心裡怪怪的。
「小煜?你在聽嗎?」
「啊,師母。」蘇煜猛地回過神來,「您說什麼?」
「我說,樓上老張家的兒子從國外回來了,他上回回國不是見過你,昨天專門上來打聽你呢。」師母笑著朝蘇煜眨眼,「他打算回國發展了,你們年輕人有共同話題,你看是不是抽空跟他聊聊?」
「不用了師母。」蘇煜下意識答。
「怎麼不用,喜不喜歡,接觸看看才知道。」
「真的不用。」蘇煜悶悶攥著手裡的書,只是拒絕。
「小煜,」師母看出些不對,「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蘇煜手指蜷了蜷:「好像,大概,是。」
「什麼大概、好像,」師母樂出聲來,「這是什麼人啊,能讓你開竅?」
「我早就開竅了,一直都很開竅。」蘇煜本能糾正。
「好,開,你渾身是竅,」師母滿臉是笑,一心好奇,「所以對方是什麼人?多大了?幹什麼工作?對你好不好?」
「不是什麼人,」蘇煜含含糊糊,「就一個……國外同行。」
「外國人啊?!」
「差不多,挺難溝通的。」蘇煜攥緊「國外同行」的書,「刻板,潔癖,還愛教育人。」
「不算大毛病。」師母笑。
是不算大毛病,和美色比起來不值一提。
大毛病是——「他不喜歡男的……」
「啊,你問過了?」
「問了,問了兩遍。他先說只喜歡手術刀,第二遍才說實話。」
蘇煜聲音悶悶的,師母卻若有所思,「那他是不是有什麼顧慮啊?」
「什麼顧慮?」蘇煜抬起頭來。
「家庭啊,世俗眼光啊,你說他是外國人,說不定還有什麼宗教信仰。這些師母不了解,只是瞎猜,師母是覺得啊,他要真的直,第一遍就不會閃爍其詞,迴避問題。」
嗯?有點兒道理。
蘇煜眼睛亮了亮。
看著他那雙澄澈漂亮的眼,師母又一陣懷疑:真是彎的,誰能拒絕得了這孩子?眼瞎還是心瞎?
想是這麼想,師母還是憑理性建議:「真的喜歡,就要大膽假設,細心求證,不要輕下定論。」
「算了吧,我不做死纏爛打的人。」蘇煜抿唇說,說完,又叩叩手指,抬起頭來,「那個,怎麼求證?」
「我就問問。」
*
1998年。11月20日晨。呼吸科。
病房裡監控儀器的警報「嘀——」「嘀——」短促而刺耳地響起來。
陸回舟蹙眉走進病房,醫生已經在給陸起元調整呼吸機,但效果不大。
陸起元的呼吸很淺,淺到沒什麼用處,嘴唇、指甲都因為缺氧發紫發藍。
「老陸!老陸你可不能走啊!」田香雲撲到床邊哭叫。
前天晚上就已經意識模糊、陷入昏迷的陸起元,被她一叫,竟真的睜開了眼睛。
只是,他渾濁的眼睛掃過田香雲,並沒怎麼停留就木木轉開,掃到陸回舟時,才頓了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