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刻的唯二作品,一個給元寶,一個給師祖。」蘇煜熱誠地說。
「軟木不適合當鑰匙扣。」陸回舟忍不住低聲答了句,「那圖案,也不適合送給我。」
「怎麼不適合,跟您氣質不搭?又沒別人看見。」蘇煜大大咧咧說。
陸回舟沒再回話。不是氣質不搭,那鑰匙扣一面刻著兩個小人兒腦袋,親密碰在一起,另一面,則刻著個潦草線條小人,高高舉起一顆紅心。
這讓他怎麼好收。他想著,指尖卻撫過那枚紅心,動作已然十分純熟。
蘇煜也不說話了——他聽見陸回舟腳步停下,隨後聽見了朗母的聲音:「陸主任。」
蘇煜知道,是朗書雪的病房到了。
「您好,他睡了?」
「剛睡下,晚上說頭疼,沒看到您,請那位值班醫生加了止疼藥。」
蘇煜聽見朗母憂心忡忡說,然後聽著師祖走進病房,窸窸窣窣,聲音很輕,應該是在給朗書雪做檢查。
「他一直沒胃口,一吃就吐,才這兩天就瘦脫相了,是不是有點嚇人?」朗母又開口。
「昨天調過用藥了。」蘇煜在陸回舟胸口出聲。
「不會。」陸回舟沉靜回答朗母,「可能是藥物副作用,已經調整了用藥,您別急,過兩天看看效果。」
「謝謝,有您在,我們安心很多。您過來是?」
「沒什麼,看一下情況,今晚我在醫院值班,他有不適隨時叫我。」
「謝謝您,陸醫生。」
蘇煜聽見朗母道謝,又聽見她輕重不平、疲憊摩擦著地面的腳步聲跟著師祖出來,一路跟到走廊。
「您留步。」師祖停下腳步。
而朗母與他同時開口:「陸醫生——」
「什麼事?您說。」
陸回舟聲音沉穩,蘇煜則在他口袋裡支棱起耳朵。
朗母安靜了會兒,低聲開口:「陸醫生,您說過,會始終跟他一起戰鬥,不是嗎?」
蘇煜怔了下,不明白老太太這是何意。
他懵懵懂懂,聽見師祖沉默片刻,應了聲「是」。
然後感到師祖身體微晃,像被人一把拉住:「陸醫生,那就請你說到做到吧。」
朗媽聲音顫抖著,近乎哀求。
「我知道,他現在的模樣不好看,請您不要嫌棄,多來看看他吧!」
*
「我沒有嫌棄。」跟隨陸回舟回到辦公室,聽到關門聲,蘇煜低聲說。
「她說的應該是我,最近太忙,我去病房轉的少。」陸回舟說。
「不是。」蘇煜沉默一會兒,「是我。」
他很肯定。
陸回舟沉吟了一瞬:「你害怕?」
「沒有!」蘇煜立刻開口。
陸回舟安靜:「我還沒說害怕什麼,就急著否認?」
「我什麼都不害怕。」蘇煜倔強說。
通常,他嘴越犟,就代表越心虛。
陸回舟沒有指出來,他把胸前幾支筆摘下來,放在桌上,平靜說:「我經手的第一個病人死亡前,我也逃避過,看到他感覺壓抑,喘不過氣。」
「……我沒有。」蘇煜低哼。
「那挺好,說明你沒有新手期。」陸回舟說。
挺好才怪,他明明知道他說的是假話。
蘇煜一陣憋悶,還是忍不住問:「那後來呢?」
「後來什麼?」
明知故問。「後來您是怎麼克服的?」
「見得多,自然就克服了。」
病人的生死關,也是醫生的試煉場。敏感的醫生,看到病人受苦,心靈會經受一次次折磨。
只是見慣生死,大部分醫生會麻木,會懂得拉開距離,分清工作和生活,學會保護自己。
但是也有一種人,「新手期」格外漫長。
陸回舟目光平靜,掃過桌上的筆:「也有一個克服的秘訣,想知道嗎?」
「不想。」蘇煜悶悶說。「是什麼?」
「是知道你已經盡力。」陸回舟答。
「把精力投入到每件你能盡力而為的事,改變能改變的,接受必須接受的。」
蘇煜沉默下來,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