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眉頭難耐蹙起,額上滲出薄汗,尾音輕顫:「抱歉」。
姬君凌鳳目里眸光冷然無情,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群山。
稍許,他才淡道:「無妨。」
說罷垂眸看了眼身量才到他腿際的幼弟姬月恆:「走吧。」
兄弟倆相差十多歲,姬君凌生了和姬忽一樣的鳳眸,而姬月恆的硃砂痣與桃花眼隨了洛雲姝。長兄俊朗,幼弟昳麗,都有著與生俱來的漠然和貴氣。
洛雲姝出神地看著兄弟二人,心口不防躥升一股痛意。
她脫口低吟:「嘶,好疼……」
姬君凌心無旁騖地走著,聽到她顫聲呻吟只稍一頓,並未出言關切,儼然一樽無情無欲的冰雕。
仿佛抱在懷中的只是個瓷瓶。
他周身清列冷香縈繞在洛雲姝鼻尖,無處不在的冷淡讓她錯將繼子認成前夫的窘迫更為強烈。
然而她現在根本沒法站穩,馬車亦未休憩好,此行更沒帶侍婢,不讓他抱著也得是其餘兵士。她強裝從容,眯眼打量著他,輕聲為認錯一事挽回顏面:「你和姬忽,真的很像呢……」
姬君凌步子略一頓,他長睫低垂,餘光往下看了眼。
懷中女子孱弱蒼白,與適才他遠眺所見那果斷殺人的女子判若兩人。她雖已為人母,但一雙桃花眼很乾淨,即便痛得目光迷離,卻未給人勾人憐憫的淒楚之感,反而更令人捉摸不透。此刻那雙桃眼微眯,毫不避諱地打量著他,有著不受俗世所束縛的隨性。
這女子是他父親念念不忘的前妻,他曾經的繼母——
或許以後亦還會是。
對這只比他大五六歲、卻是他長輩的女子,姬君凌僅漠然維持著表面敬重:「我不像任何人。」
洛雲姝並不在意他態度。
身上越發難受,不僅無力,還有綿綿密密的痛鑽出。
她咬牙忍著,白皙臉頰、耳垂、脖子泛起胭脂紅,熱意傳遍全身,透過薄薄春衫傳入抱著她的青年手中。
洛雲姝愛面子,在繼子懷中露出這副情態,實在有損顏面。
她起初竭力強忍著,可身上的痛越發喧囂,鑽入骨縫之中,漸漸地洛雲姝意識錯亂,痛苦地揪住他前襟。
若換旁人,縱使需得避嫌,也多少會說幾句寬慰之言。
但姬君凌漠然置之,一字未說。
洛雲姝意識散亂,恍惚間抬眸,抱著她的人不就是前夫姬忽麼?霎時周遭一切化為虛影,只看得到他。
她將臉貼在他的胸口,離他的心近些,痛苦稍得紓解。
這種感覺洛雲姝很是熟悉。
從前她和姬忽的情蠱發作便是如此,但那蠱在她生下孩子那年就已被她用毒壓制,難道甦醒了?
她顧不及細思,揪著他的衣襟,蔥白指尖被他的玄衣襯得越發白皙,用力攥著他的衣襟,又因無力鬆開。痛並不劇烈,但就像一張網,將洛雲姝勒住,她的身上如有螞蟻蟄咬,酥麻又疼痛的異樣感滲透全身。
她身子開始不自控地戰慄,唇間溢出輕聲的呢喃:「姬忽……」
喚著這名字,她好受了些。
抱著她的人不為所動,在她又喚了第二聲時才低頭看她。
洛雲姝很痛,但她極不喜歡讓人看到她狼狽的模樣,這習慣刻入骨髓,即便發病出現幻覺也不忘。尤其前夫還是個禁慾克己之人,她的好勝心讓她不甘在他跟前失控,四目相對,洛雲姝毫不閃躲,挑釁似地與他對視著。
「姬忽……」
溫柔的尾音挑得極為慵懶,仿佛喚他只是想逗弄逗弄。
姬君凌冷靜地與她對視。
洛雲姝額上滲出冷汗,汗濕鬢髮,白皙面容如被雨打濕的梨花,硃砂痣因痛苦紅得異樣,顯出妖冶,聖潔摻了墮落與掙扎。她將臉貼在他的心口,目光迷離柔弱,無比依賴,微挑眼梢卻又露著不願服輸的懶意。
她以柔弱又慵懶的目光看著他——確切說,是透過他在看他父親。仿佛情深似海,只看著便可止痛。
但他不是她魂牽夢縈的人。
他更從無善心,讓她暫將他當成他父親,借相思緩解痛苦。
姬君凌鳳眸中毫無波瀾,毫不留情地戳破幻象:「郡主,您認錯了。」
僅這冷淡的一聲,洛雲姝如被當頭一棒,意識清醒。
眼前人又不是姬忽了。
可身上蟄痛竟是奇異地消失。
洛雲姝困惑垂目。
抱著她的並非姬忽,怎能緩解她因情蠱復甦生出的痛?想必情蠱並未復甦,一切都是發病時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