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阿九壓抑著嗜血一面並非本性,是姬忽造成的。
可姬忽卻因此忌憚孩子。
他自己弒父奪權,怕阿九將來也如此。才要請夫子規訓阿九,讓他日後做個良善之人。想必他十之八九不知道阿九那日看到了他殺害陳大,否則以他的謹慎……說不定連阿九都不放過。
洛雲姝倒吸一口氣。
她明顯的氣息變化讓榻邊覆在她身上的黑影動了動。
洛雲姝這才想起還有這麼個人在,壓下心緒,不耐煩地扭過頭。
姬君凌立在榻邊看她。
周遭太暗,她無法看清他面容,只見他腰間的佩刀被燭光折射,清冷劍光冷映在他眼底。
他安靜得像覆在她身上的影子,卻不真的如影子那般無害。
洛雲姝知道,他是在狩獵。
他在等她上他的船。
她倒想看看他能在此等到什麼時候,也不嫌腿酸……
洛雲姝不喜被人盯著後背看,索性翻了身和他面對著面,閉眼繼續假寐,漫然道:「長公子自便吧。」
姬君凌微低下頭。
他有耐心,倒不是非要在今夜就得到她的答案,但她在挑釁他。
既如此——
他姿態悠閒地一撩袍角,在她榻邊坐下來,語氣照舊是客套而冷淡的恭敬:「山莊防衛森嚴,來去皆不易,您先考慮,晚輩再等等。」
愛等就等。
洛雲姝扯過被子蒙頭把自己蓋住,又覺得這樣像個新婚之夜面對夫君害臊的小娘子,這不是長輩該在晚輩跟前表露的一面,再說了,她可是苗疆人,心中毫無男女大防才是她的習性,是這些年被他們中原人給拘束了。
她又撤走被子。
合上眼,思緒如風吹的蒲公英四處亂竄,洛雲姝再次想到阿九走前問的那一句話,鼻尖又是一酸。
當年她出生後,父王就對她們母女不聞不問。六歲被選為聖女時,她以為自己得到了父王的寵愛,被送來中原後才知道,父王一早就預料到日後要派聖女來中原為質,他選她只是因為不想日後他最寵愛的女兒被送來中原,才要犧牲掉她這一個不受寵的女兒。
她也不難過,她打小不喜歡和誰走得太近,一旦關係密切了反倒會不自覺生出牴觸。大長公主也好,姬忽也好,都是因交易而相遇。
阿九是她真正意義上的親人,他很像幼時的她,她希望他能無憂無慮,享有她幼時沒能享受的自由。
可他才八歲,就已在擔心自己能不能活到及冠禮的年紀。
回想他兩歲那時,小糰子說話還不利落,兩眼發光,揮著胖嘟嘟的小手,摘了一朵花遞給她:「娘!看,花!花給阿娘!」洛雲姝眼睛又開始發酸……
親緣可真是麻煩。
想起榻邊還坐著個陰魂不散的人,她壓下心裡的難受,正打算趕客,姬君凌身形忽地戒備地緊繃起來。
洛雲姝警惕地朝窗戶的方向看去,才想起姬忽下了命令,吩咐喜雨每夜都要不定時來看一眼。
裡間除去這張撥步床再沒有能藏人的地方。喜雨此時進來,就會看到姬忽的長子在她房中。
她定會認為她和繼子偷#039歡。
沒一個省心的……
洛雲姝暗罵著起身去拉姬君凌,青年已默契地翻身上榻。他一個世家公子身手倒是很不錯,動作利落,快得她看不清,且不曾發出半點聲響。
她攤開被子,將他整個人遮蓋住。手還按住他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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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雨入屋越過屏風。
榻上的紗幔影影綽綽,那張床宛如夜色下的神女座駕。
她要上前替洛雲姝拉上紗幔,趁機再查驗一下房中可有異樣,洛雲姝懶懶翻了個身,不大高興地低喃:「不必看了,人沒有,鬼倒是不少……」
聽出郡主話里的不悅和譏誚,喜雨遲疑地停下步子。
透過朦朧紗帳,她看到洛雲姝微抬起上半身,姿態曼妙,一手還在榻板上輕敲。柔似水的嗓音在夜色中蠱惑地流淌:「姬忽這個虛偽的人,說什麼擔憂我安危,不就是拈酸吃醋,怕我趁他不在琵琶別抱?端得怪清高!」
喜雨忙朝洛雲姝恭敬欠身,解釋道:「是婢子不是!暗衛們說附近有野物出沒,讓婢子進來瞧一瞧……」
山里常有野物,本是尋常事,但郎主說過,若郡主私下見了旁人定要他們的命。暗衛是擔心有人潛入山莊,不敢不再謹慎一些。
這話讓洛雲姝聽得心虛。
什麼野物?分明是個野男人,呸,他們又不是那種關係……
床很大,為避免被發現,身後的姬君凌緊貼著她身子躺下,高挺的鼻樑恰好抵#039著她的蝴蝶骨,氣息時不時透過薄薄的寢衣吹拂她後背的肌膚。
有些癢。
可洛雲姝除了癢,生不出半點綺念,因為姬君凌出於戒備,手還虛虛握著她的脖頸,在她說話時極小幅度地輕揉,藉以提醒她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