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入春日,溫泉池邊清冷的梅樹已換成桃樹。
洛雲姝坐在池邊溪石上,身上裹著披風,半垂著眸靜坐,光影隨時辰移轉,樹影在她身上來回搖曳,直到日光將一道頎長影子打在腳下。
洛雲姝頭也不抬,影子從她的腳尖,順著她的腳踝虛虛攀上她膝頭,越過腿上,攀上小腹、胸口,最後將她完完全全覆住。
她睫羽輕顫,理了理披風:「長公子就沒有別的去處麼?」
每次都要約在溫泉池邊。
姬君凌沒答,方及冠的青年長身玉立,在她身側沉默地站定時,像安靜守護著長姐的弟弟。
他淡道:「此處很合適。」
洛雲姝抿抿唇,無論他多正經,她都會想起蠱發那次在這裡的縱情親昵,又想起那滿滿的一抓。
一點都不合適。
她別過頭,徑直問道:「不知長公子打算如何對付你父親?」
她倒是很直接。
姬君凌看著她梳理得整整齊齊的發髻,目光落在被披風裹著的纖細身姿上,藏下眼底微妙的淡淡笑意。反問她:「您有什麼辦法麼?」
洛雲姝垂眸感受著身體裡蠱蟲的存在,半晌道:「你主張扳倒他,自然由你來想辦法。但你得先留著他性命。我會用毒牽制他。」
姬君凌許久不回應她。
他驀地笑了下。
洛雲姝也知道這個要求不現實,姬忽狠心到連幼子都可以犧牲,甚至親手弒父,又怎會甘心落敗?就算剝奪他的權勢,只要他這個人在,威脅就一直在。姬君凌這人足夠明智,不會給自己留隱患。
但她和姬忽之間還繫著蠱。
身前一暗,姬君凌在她跟前單膝蹲下,她坐在大石上,青年需要稍仰面才能與她對視,這個姿#039勢削去他高挑身形帶給她的侵略感,淡漠攝人的冰凌成了清濯的竹上雪。
像一個與世無爭的貴公子。
洛雲姝垂睫看著他。
他手隨意搭在她的身側,詢問的語氣很是平靜:「為何非要留下他,您就這樣捨不得他死?」
洛雲姝盯著他鳳眸,越發覺得他和姬忽不一樣。
這對父子有著一樣的果斷。
洛雲姝暫時不想告訴他有關情蠱的事:「他的人知道我師弟下落,我得留著他才能找到人。」
姬君凌卻不認為她只是為了一個孩子,而是為了姬忽。
只是,她就這麼喜歡他父親?
姬君凌凝著她,清幽目光落在她面上,清冽氣息如初春的空氣。洛雲姝不禁緊了緊披風。
姬君凌俯身按住她攏緊披風的手。微涼的指尖如蘸墨的筆划過洛雲姝手背,她被涼得嘴唇輕顫,在他捏住她披風系帶時按住他,冷道:「長公子分明答應過我——」要以長輩之禮待她,怎麼還動手動腳。
她的質問隨他手上動作止住。
姬君凌眼皮未抬,握住她的腕子挪開,示意她別亂動。
洛雲姝不解地看著他,這位世家公子的穩重中殘餘著青澀的少年意氣,蹲在她跟前時有些虔誠。
濃密長睫在他鳳眸下投下長長的陰影,他眸子生得俊秀,鴉睫半垂時斂下侵略性,顯出溫良。
洛雲姝才想起他比她小了五歲,不久前方及冠。
她突然好奇姬君凌少時是什麼模樣。說不準也是一個和阿九一樣漂亮乖巧的小孩,是長大後受了老太爺的教導才逐漸變成一匹狼。
怪有意思的。
直覺他並不是打算強來,洛雲姝開始好奇他到底想作甚麼。
她斂下牴觸。
姬君凌留意到她變溫柔的氣息,那種溫柔他曾數次見到過,輕易摸清她此刻的心情——
因為長輩的身份和母性使然,她又把他和九弟混為一談了。她的親生兒子是他的幼弟,有這層關係,她大概真的把自己當他繼母。
但她的繼子,卻在覬覦她。
姬君凌眼帘半垂,握住她的手放在她身子兩側,兩指各捏住她披風的緞帶,似乎打算解開。
洛雲姝再次制止他:「你——」
話沒問完,姬君凌修長漂亮的手指各捏住她披風一端,利落扯開,披風敞開一道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