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姬君凌凝眉沉默。
趙三郎倒非古板之人,甚至覺得姬君凌與洛雲姝會生出私情是人之常情,可他實在不忍好友因占有了父親的前妻被世俗所詬病。
打算趁熱打鐵,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沉默良久姬君凌倏而抬起眸,像是想通了困惑已久的事,清冷眸光堅定,透出說一不二的果斷。
「也並無不可。」
他和洛雲姝如今的關係並不穩固,雖然會隨情蠱斬斷,而他們之間的情蠱再有半年就會自行解開。
此後他們的關係將會如何?
需得締結一個新的、更穩固的關係,最好如幾個月前那日她無意中所說的那樣持續一輩子。
一切在此刻得到了答案。
不,早在一年前的元日,洛雲姝和他同寢而眠,在按禮只有他的妻子才能躺著的榻上醒來時。
他潛意識就想過這個可能。
受父輩影響,從前姬君凌並不嚮往成家,他不擅陪伴誰,也不習慣有人在家中等候,因此不想和父親一樣導致另一個女子的悲劇。
但那日大朝會結束後,他格外想回府,只因想到家中還有一個人等著,有人等的感覺似乎也不錯。
姬君凌看向洛雲姝的馬車,目光稍緩:「是只能如此。」
「只能?!子御你當真要冒天下之大不韙娶父親的前妻?」趙三郎清楚這位好友的性子,看似冷淡,實則固執。聽聞此言頭都大了,甚至給他遞了台階,「實在是喜歡得緊不肯放手,可以像太子那樣娶一個明面上和睦,實則約定互不干涉、各取所需的妻子,如此你和她依舊可以廝守,又可借聯姻與其餘士族謀取利益。否則你只會受到攻訐!」
「你所言的確是最有利的辦法。」
姬君凌神情理智如常,但下一句話卻是:「但我不想身邊有第二個我的母親,即便起初是各取所需。」
他的母親當初何嘗不是本著各取所需的態度選擇聯姻,後來不也因為丈夫的冷落鬱鬱而終。
「我不會娶一個不愛的女子。」
趙三郎險些栽下馬,非但沒勸成,好友反而更執迷不悟了。
「你愛上她了?」
在他看來,喜歡也好,迷戀也罷,甚至鬼迷心竅……都不如一個「愛」字來得要命,這、這太不可思議了,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姬君凌回頭看著他,總是冷然無情的眸中覆上困惑。
「你是說,我愛上她了?」
趙三郎琢磨著他的語氣,他的語調微揚,聽來像是不屑、譏誚,少年時的姬君凌就是如此,每每聽人說起情愛時都不屑一顧。
他再次生出一點希望。
還沒開口,姬君凌忽而低笑,深邃鳳眸遠眺天際流雲。
「是,我應當是愛上她了。」
趙三郎將好友從歧途上拉回的希望徹底被他斬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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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途中,洛雲姝發覺一事,和姬君凌的情蠱似乎有一個月不曾發作過,似乎是……提早解開了。
之前替他們轉移情蠱的術士說過,這蠱本無法解開,轉移到姬君凌身上,再調成尋常情蠱,會在三年後自然消亡。如今情蠱轉移雖還不夠三年,但身體裡感知的變化太明顯,洛雲姝無法忽視。
她和姬君凌求證,他沉默片刻,說等回洛川再讓郎中診治。
清晨,官驛中,洛雲姝懶懶倚著軟枕,口中叼著衣梅。
對面,姬君凌在翻閱公文。
情蠱疑似解開後,二人在彼此有數的前提下,延續著他們的關係。他每日仍會來車上或驛館中她的寢居待一會,卻只靜坐翻看公文。
偶爾會壓著她唇舌糾纏,再過分點,沒入裙下拿捏片刻。
但僅限於此,一連十來日。
倒不是洛雲姝焦渴難耐,只是這不大符合姬君凌作風。
是因之前守身如玉守了二十年,在她這裡初嘗了情愛滋味,頭兩年食髓知味、不知疲倦。蠱也解開了,又耗盡了精氣,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洛雲姝若有所思,長指輕抬,給他推過去一杯濯雲給她備下用於補氣血的花茶:「喝一杯麼。」
他依舊看著書信,端方清冷,像朝中最不會徇私枉法的那類人。
他們在此停留是因姬君凌有公務要督辦,今晨他方從軍營歸來就來了她這裡,還以為有什麼要緊事,結果坐下來看起了公文。
忙於公務的樣子怪耐看。
洛雲姝口有些干,端起要給他的那杯花茶潤潤嗓子。
「這花茶是補氣血的。」
「你體弱,比我更需多飲。」姬君凌依舊沒抬頭,拿著公文,一副天塌下來都要為朝廷分憂的架勢。
洛雲姝素手在瓷盞上點了兩下,散漫的眸光中藏著不得手不罷休的狡黠:「長公子為公事殫精竭慮,我見你近日身子似有虧空。」
近日。
姬君凌手中公文微頓。
清正端方的年輕將軍終于禁不住誘惑,放下了公文。
洛雲姝眼裡噙了笑意,長指將她飲過的那杯茶推過去:「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