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回禮,笑道:「兩位兄長,切莫如此客氣。」
郭申嘿嘿一笑,領她過了數道宮闕,指著一座七層高樓,道:「那浮雲樓,是兄長平日靜心之地,我等不便上去通傳,請娘娘自去吧!」
黛玉告別二人,駕雲直上七樓。
樓頂之上,琴音裊裊,風獵獵,俊美英偉的男子,長發垂地,寬袍大袖,赤腳踩在松木地板上,正潑墨揮毫,在牆壁上作畫。
畫上是一女子,凌空仗劍而舞,瓊樓玉宇,皆遠遠地隱沒在她腳下。
旁邊題著兩句話: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黛玉走過去,從他背後拿走了毛筆,靈秀小楷,續了一句: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黛玉擱筆,轉至楊戩面前,嫣然一笑:「二哥,你好嗎?」
她本要責問:你不甘了九千年,卻如何為我低了頭?
她本要勸說:無妨,終有一日,我們會討回來!
但最終,她問出口的,只是最平淡不過的一句:「二哥,你好嗎?」
楊戩看懂了她的步履匆匆,眼尾嫣紅,他抬起手指,拭去她頰上珠淚,溫聲道:「我很好,並不算委屈。」
黛玉靠進他懷裡,縴手摟住他的勁腰,楊戩攬住她的肩頭,輕拍她的肩背。
你護著我,我撐住你,千言萬語,只需一擁。
琉璃瓶里,黛玉灌注的曲子,叮叮咚咚,柔情如水,一如當年崑崙山上新彈之曲。
相擁不過片刻,楊戩先放了手,笑道:「下去吧,我帶你看看這灌江口的風光。」
他們還是一對未婚男女,孤身處在室內,對黛玉名聲不好。
灌江口占地極廣,建築卻不甚多,除了楊戩居住的浮雲樓,便是康張姚李四太尉,郭申、直健二將軍的住處,另有一處奼紫嫣紅的小院,是楊瑛偶爾過來暫居的地方。
山下有大片大片的演武場,一千二百草頭神駐紮之地。
楊戩陪著黛玉前後走了一圈,眾草頭神皆稱黛玉為「娘娘」,歡呼雀躍的模樣,不像在呼叫聖女娘娘,倒像是在拜見昭惠靈顯王妃娘娘。
黛玉鎮定自若,與眾神談笑風生。
楊戩卻看得分明,她鬢髮下的耳根分明都已紅透了,他止住眾草頭神,引著黛玉去了前方的二郎廟。
二郎廟內,眾鬼判慌慌張張迎了出來,一口一個「爺爺」、「娘娘」,讓黛玉更加羞澀。
楊戩屏退鬼判,引著黛玉進了內室,只見各色求子、告病、配婚姻的文書,密密麻麻,堆積至頂,唯有窗口漏出幾束光線來。
楊戩信手拿出一本,向黛玉道:「神仙修身煉丹,延年益壽固然重要,但最根本的力量來源還是民間信仰。」
他聲音略低了些,諄諄善誘:「為何南海觀音僅是菩薩果位,便能讓如來都禮讓三分?固然是因她法力無邊,功德無量,歸根結底還在於她有求必應,信徒眾多,影響力遍布四大神洲。」
黛玉道:「我在五行山時,也做過些功德,不過是隨心而為,並不清楚其中的門道。」
楊戩嘆道:「這些汲汲營營之道,本就不該污了你的清靜。可既入了神仙場,若不能在念力上有所提升,便只會遭人欺凌。」
黛玉道:「二哥,我願意學,還請你教我!」
楊戩點頭,隨意翻開文書,見是一位姓張的夫人替女兒告求姻緣,俊顏微紅,還是鎮定地說下去:
「譬如這姻緣之事,應是月老份內職責,但百姓們分不清這許多事,往往會求到她所能見的每一位神身上。」
他拿出硃筆,在文書上批了個「楊」字,然後雙掌一拍,那文書化為輕煙,裊裊升空而去。
楊戩看向黛玉,接著道:「這求姻緣的文書最終還需至月老處,月老那裡文書浩瀚如海,這一份是否靈驗,就要看這個楊字是否能起作用了。」
他微微一笑,道:「你在天庭盤旋應酬這些日子,也見識了各路神仙。比如這月老,只有震懾了他,他才會優先處理你的信民。你的文書愈靈,信民才會愈多,信力自然就愈強。」
黛玉拿起硃筆,學著楊戩的樣子,批了兩本,擱筆嘆道:「封我做神仙,歸根到底還是要調我離開五行山,離開小師兄。」
楊戩輕搖手指,捻了個訣,低聲喝道:「分!」
堆積至頂的文書全部浮在空中,分門別類依次掠過他眼前,楊戩一目十行,不過片刻便將滿房文書處理乾淨。
他回身笑道:「瞧,占不了許多時間,每日只消一刻鐘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