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道:「這是師父交我的課業,弄不得虛假。」
「這樣挑水,何時是盡頭?」黛玉輕嘆,「不過是一時無心之失,這罰得也太重了些吧!」
小和尚忙搖手道:「不重不重,袈裟是師祖的寶貝,之前有師兄不小心燒毀了一件,就被趕下山去呢!」
「我這樣每天有事做,晚上回去還有飯吃,師父偶爾罵我一聲笨,當真很好很好了。」
黛玉嘆道:「出家人四大皆空,因何為一件衣服著相?」
小和尚憨厚地笑了:「那我就不懂了,師祖活了二百多歲,想來有不同於常人的智慧。」
黛玉心道:應是有了不同於常人的執念吧!
那小和尚見黛玉眉頭輕蹙,以為還在為他難過,忙安慰道:「女施主無需替我煩惱,比起以前每日挑滿十缸水,這破桶挑水的差事有意思多了呢。」
黛玉奇道:「空桶而來,空桶而返,有何益處?」
小和尚道:「女施主,請看!」
他腳下輕盈,又換了一條路走,溪水淅淅瀝瀝地澆在路邊花草上:
「自從用這破桶挑水後,我向上多走一步,擔兒就愈輕,久而久之,我愈發悟到放下的道理了。」
「而且,」他指著剛澆過得野草,「這山裡的花草樹木,也越長越好了呢!」
他不停變換道路,如此數個來回,整個山坡皆被澆灌得水草豐盈,花瓣上掛著瑩瑩水珠。
小和尚立在山頭,指著遠處一株高樹道:「那裡本是株快枯死的小苗兒,自從我每日挑水路過,瞧這三年長得多高啊!」
黛玉仰頭看去,是一株樹幹筆直的楊樹。
樹梢上頂著一個大鳥窩,山風吹過,滿樹葉子嘩嘩作響,小鳥兒們也唧唧歡叫起來。
小和尚笑得真誠:「我雖空桶來空桶回,卻並非毫無益處。」
他向她行禮:「女施主,我要繼續擔水去了,告辭!」
小和尚口中誦經,汲滿了水,走上了一片沒路的山石,水淅淅瀝瀝地流進石縫中,縫中簇簇觀音菜,鬱鬱蔥蔥。
黛玉笑了,她忽想起問一句:「小師傅,你叫什麼?」
遠處傳來兩個字:「廣空!」
新澆過的地面散發著泥土的芬芳,黛玉心頭,已是一片清明。
她搖身飄上雲端,向東飛去,遠遠瞧見一僧一猴一馬,說說笑笑而來。
一瞬間,黛玉特別想下去,見一見她親手澆灌過的花草。
她不再猶豫,按落雲頭,現身在唐僧師徒面前:「三藏大師,小師兄!」
唐僧下了馬,雙掌合十,溫文爾雅地回禮:「阿彌陀佛,女施主!」
悟空卻驚呆了,他不可置信地走出兩步,雷公嘴都顫抖了:「妹子,當真是你!」
黛玉笑道:「哥哥,是我來看你了。」
她仰頭,大聲道:「諸神眾目睽睽之下,我只敘兄妹故舊之情,算不得破壞約定罷。」
半晌無聲,她福身為禮:「多謝佛祖!」
悟空笑道:「妹子,你若是與那如來有約定,千萬要謹慎,他可是個行騙的老手!」
唐僧乾咳一聲,含笑低喝道:「悟空,不得輕慢佛祖。」
悟空吐吐舌頭,一攤手,走到黛玉面前,繞著她走了一圈,點頭道:「不錯,沒瘦了斤兩,否則我定要那顯聖小兒好看哩!」
他歪頭又道:「你們也成親這許久了,怎么小侄兒也沒造出一個。」
黛玉羞得跺腳:「你再胡說,我以後都不來看你了!」
悟空忙捂住嘴巴,嗚嗚道:「再不敢了,以後還要常來呀!」
他帶僧帽,穿僧衣,猴毛金燦燦、毛茸茸,嘴角上揚,一雙眼睛烏溜溜地轉。
這樣生動的一個人,怎麼會僅僅是書中人呢?
黛玉心頭愈發輕鬆了。
唐僧忽道:「女施主神采奕奕,想是境界又上得一層,可喜可賀。」
黛玉回禮道:「大師在凡世走這數遭,境界已非我等可企及,可喜可賀。」
悟空抓下帽子,撓撓頭毛:「你們在打什麼啞謎?」
唐僧笑道:「悟空,你兄妹久別重逢,可以到附近走走,自在說會兒話,為師正好歇個中覺打個盹哩!」
說罷,他在背風處找了塊石頭坐下,點頭向悟空示意。
悟空掏出金箍棒,熟練地畫了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