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笑道:「安喜曾聞鞭督郵,黃巾掃盡佐皇叔;虎牢關上聲先震,萬軍不敵一夫勇!」
張飛大喜:「某正是張飛,小先生年紀雖小,卻當真見識廣博。」
史書上曾記張飛尊敬讀書人,寶釵有意念了這首詩出來,顯示下學問,張飛的稱呼果然立時從「小公子」換做了「小先生」。
他語氣也恭敬許多,抱拳道:「還未請教先生高姓大名?」
寶釵笑道:「在下姓薛,名蟠,字文龍,襄陽人氏,因自幼修習觀星之術,三日前見紫微星在新野上方閃爍,特來一觀,沒想到先遇到輔龍之虎矣!」
「紫微星?輔龍之虎?」張飛喝了口酒,斂了笑意,嘆道:「我大哥確有龍鳳之姿,奈何如今困於這新野彈丸之地,無處施展。」
寶釵淺飲一口清茶,笑道:「劉皇叔龍游淺灘,乃是因孤龍難升,缺人輔佐。」
張飛道:「我大哥雖無地盤,卻並不缺人,武有二哥與某、子龍誓死追隨,文有孫乾、糜竺等賢才,如何小先生又說缺人輔佐?」
寶釵笑道:「關雲長溫酒斬華雄、千里走單騎,乃天下第一忠義之士;趙子龍一身是膽,世之虎將;翼德兄更不必說,萬軍之中取敵首如探囊取物;孫公佑出使各方,長袖善舞;糜子仲舍家資,拒曹操,此皆為忠義之人。」
她微微一頓,道:「劉皇叔信義著於四海,坐擁世之虎將、忠義賢臣,仍無尺寸立足之地,何也?」
張飛環眼圓睜,怒道:「時運不濟,命運不公爾!」
寶釵搖頭,笑道:「昔日項羽勇猛無雙,戰無不勝,卻最終一戰而亡。高祖屢戰屢敗,卻終成霸業,何也?」
張飛已聽得入神,忙跟著問道:「何也?」
寶釵喝了一口茶,悠然笑道:「項羽衝鋒陷陣,不過仗著自己兵勇將悍,萬夫不當之勇。高祖文不成,武不就,卻有漢初三傑相助。」
「內政有蕭何,鞏固後方,保障糧草,此戰之基也。謀劃有張良,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此戰之方也。外戰有韓信,戰必勝,攻必果,此戰之利器也。」
她放下茶杯,站起身,笑道:「劉皇叔得戰之利器,卻無戰之基與戰之方,焉能不龍困淺灘,虎落平陽?」
張飛嘆道:「也是,我兄弟勇猛並不下於那西楚霸王,卻難以替大哥保下基業……」
寶釵見他心動,轉了話題,客套兩句便要告辭。
眼見得她要走,張飛忙追上來,抱拳道:「請小先生教我,何處可為大哥覓得蕭何、張良?」
寶釵指向窗外,笑道:「向南百里,有一臥龍,行得雲布得雨,救得淺灘之龍,有蕭何、張良之能,如何近在咫尺卻錯過不識呢?」
說罷,她拱手作別,快步下樓。
黃岩、梅鹿已騎著兩匹新買的小馬,牽著棗紅馬在下等候。
寶釵翻身上馬,不待張飛反應過來追趕,三人已迎著夕陽出了新野小城。
剛走至城外,忽有一人迎面而來,叫道:「好一個不出閨閣的千金小姐,竟孤身來此做說客哩!」
寶釵抬頭看去,見是徐庶,也甚是驚喜,忙下馬笑道:「元直兄何往?可是來投玄德公?」
徐庶笑道:「我原是要回家,一路聽得孩童唱什麼『得臥龍、天下寧』,心知必有人謀劃,特來一尋,沒想到竟是黃小姐?」
他搖頭笑道:「你這般千方百計推孔明出山,不怕他動怒嗎?」
寶釵仰頭,慨然道:「既得其主,便要早日抓住,多這數年時間,也許就扭轉得了天命呢!何苦蹉跎歲月?」
徐庶訝然,豎起大拇指,道:「好氣魄!不愧為女中丈夫!」
身後有馬蹄聲響,聽得張飛聲音道:「小先生,且請留步,隨我見大哥去!」
寶釵忙翻身上馬,向徐庶道:「我身份不便,不易見太多人,還望元直兄替我擋一擋!」
走出數步,她又回頭笑道:「光陰易逝,玄德公乃當世英雄,還望元直兄不要再猶疑觀望!」
她一拱手:「請!」
縱馬就走,再不回頭。
黃岩與梅鹿各騎一小馬,跟在後面,忍不住回頭望了一望。
但見徐庶站在路口,伸手攔住了張飛去路。
寶釵轉道鄧艾家,向其母假稱是黃承彥之子。
鄧氏雖曾是新野大族,卻已因戰亂沒落多年,窮得家無過夜之米,鄧家只能忍痛讓聰慧的小鄧艾去替人放牛維生。
鄧母眼見來人雍容俊秀,又聽說是當世大儒之子,雖心下不舍,仍一咬牙忍痛送了小鄧艾跟隨。
天色黑盡,黃夫人正站在門口觀望,遠遠見到女兒一身男裝,風塵僕僕回來,登時又喜又怒。
她迎上前,抓住馬韁,正要責備幾句。
卻見女兒懷裡坐著個三、四歲的小孩子,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正三分驚恐地望過來,只得住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