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顏:……
片刻後,門又開了,那膽小的小廝臉色泛白,哆哆嗦嗦道:「你先別走,我這就去通傳。」
兩人被請進了正堂,不多時,一個面色蒼白的婦人被婢女扶著出來了。
朝顏將吃到一半的綠豆糕擱下,打量這位娘子,這是個小家碧玉的美人,標緻纖瘦、弱不勝衣,竟是能用這樣柔弱的身軀將這麼大的家業頂起來,真是不俗。
賈娘子掩唇輕咳了聲,沒多少血色的唇就更蒼白了些,她細細打量了廳堂里的二人,矮身行禮道:「方才聽下人說,我家相公身旁有妖怪,不知可否指點一二?」
朝顏:「你家相公如今在哪兒?」
賈娘子神色黯然,道:「在外頭的莊子裡,與那女子一起過著日子。」
朝顏:「那女子是何時來的?」
賈娘子扶著椅子坐下,答道:「半年前。」
半年前,賈娘子出城巡查田鋪,陸生那段日子讀書讀得有些倦了,賈娘子便邀他一同出城散心。
那會兒正是秋高氣爽的時候,適宜出遊,行至一半時見郊外風光好,兩人便下了馬車在溪邊散步。
陸生是個十分溫和體貼的人,成婚後兩人恩愛如一日,十年裡陸生從未親近過除了賈娘子外的任何女子。
直至遇上那個女子以後。
「那日我與相公就在溪邊散步,忽然見河邊趴伏著一個人,半個身子浸在水裡,不知死活,」賈娘子道:「當時僕人都在原處等著,四周就我和相公兩個人,我們怕是什麼人落了難,便上去查看。」
她蹙著眉,又想起了那時的場景。
她從未見過那麼美的女子,在陸生將那女子小心翻過來的時候,他與陸生都為那女子的容貌怔愣了半晌。
雖全身濕透,狼狽不堪,卻平添了我見猶憐的韻味,尤其是眼尾那顆紅痣,更是美得讓人心都為之一顫。
只是須臾,那女子便醒了,美眸在賈娘子的身上看了一眼,落在了抱著自己的陸生身上,泫然欲泣道:「多謝公子搭救。」
陸生沒說話,賈娘子看過去,見他呆呆望著那姑娘,竟像是有些痴了。
她心中不悅,上前扶起那女子,道:「姑娘是哪裡人氏?怎麼落了水?」
……
「她說她是外鄉人,與家裡人來荊楚做生意,不料途中遇見了盜賊,全家都被殺了個乾淨,她逃命時不慎落水,如今是不知應該去何處了,」賈娘子扶額,深吸了一口氣,道:「我本來對她的身份有些存疑,可聽著她的遭遇,又覺得十分可憐,我那相公更是對她的遭遇十分憐憫,便同我說,將她帶回家來做個丫鬟。」
朝顏撐著腮聽著,看向汲央大人,見他似乎對這故事有些不耐,指節一下一下在膝上敲著,像是催促他快些問。
朝顏眼底閃過一絲笑意,當做沒看見,繼續道:「之後呢?」
賈娘子道:「初把她帶回來時,她十分規矩,知書達理,又會說話,我同她相處得極好,直到一日身邊的丫鬟告訴我,我家相公與她有不軌之事,我本是不信的,可沒過多久,陸生就興沖沖地找到我,同我說,他要納妾。」
賈娘子新婚那日,陸生曾拉著她的手向她許諾「一生一世一雙人」,她便信了。成婚十年,兒女也都開蒙了,他忽然要自己為他納妾,賈娘子當時和被雷劈了沒什麼兩樣。
陸生依然十分溫柔,笑吟吟地將書翻了一頁,道:「我知曉你最識大體,景娘身世可憐,性子也好,我看你也對她十分喜歡,讓她進門,以後也有個人幫你操持家務。」
賈娘子到底是個厲害角色,心中再大的氣也沒有在面上漏出分毫,而是如常道:「相公喜歡景娘?」
陸生唇角擎著笑意,目光雖落在書頁上,卻也不像是在看書,反而像是在想著其他的什麼事,溫吞道:「喜歡,從未如這般喜歡過一位女子。」
說罷,他忽然反應過來,找補道:「當然,我最喜歡的還是娘子。」
他那句發自內心的「口誤」一出口,賈娘子心中仿佛有千萬把刀割,她手有些抖,語氣還是平穩的,說道:「這事我知道了。」
她沒說應,也沒說不應,陸生摸不准她的意思,又說了兩句家常,就轉身出了屋。
這回由不得賈娘子不信,陸生自從和他說了納妾的事後,更是明目張胆,有一回她經過書房,竟然聽到裡邊男女的下流之事。
一向最重斯文規矩的陸生竟然在白日宣淫,還是在書房這樣的地方。
身旁跟著的兒子、女兒好奇,想要跑進去找爹爹,賈娘子一把將他們拉走,回了房,才發覺前襟已經被淚打濕了。
陸生不多時就過來了,面色有些不自然,像是並沒注意到她哭了,急著問道:「方才琦兒和蔓兒過去了?」
賈娘子沒吭聲。
陸生皺眉道:「快將景娘抬進府吧,免得委屈了她,也別叫孩子們看笑話。」
賈娘子翻看著帳冊,依然不語。
陸生看著她,語氣和緩了許多,依然像以前一樣溫柔,哄道:「好娘子,就算景娘進了門,我最喜歡的依然是你啊,況且景娘那麼乖巧溫柔,不會讓你操心的,你又何必拈酸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