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景娘走出來。
她依然是美的,皮子重新披了回去,風姿綽約地向巷口走來,她每走近一步,陸生抖得就更厲害一些,直至她行至賈娘子面前,他再也忍不住了,竟是不顧賈娘子安危,將她向前推,哆嗦著道:「娘子,我們回家,快回家。」
景娘溫婉笑道:「相公,咱們回家。」
方才的柔情蜜意、海誓山盟都成了厭惡與驚懼,他崩潰地拔著嗓子大吼:「你滾開,滾!」
陸生根本不敢看她,整個人蜷縮在賈娘子身後,焦急道:「她是妖怪,娘子,我們快回家。」
陳虎一把抓住了陸生攥著賈娘子的手,用力握了一下,陸生只覺得手骨要被捏碎了,連忙鬆了手。
巷子裡傳來鄰居的低語聲,一直沉默著的賈娘子忽然開口:「我同意和離,和離書已經帶來了,就請景娘做個見證。」
這話一出,不止陸生,連景娘都愣住了。
陸生心中大亂,驚慌道:「娘子,你在胡說什麼?」
「我娘沒有胡說,」小兒子揚著下巴道。
陸生:「我可是你們的父親!」
小女兒道:「我們沒有父親。」
景娘接過已經簽了賈娘子名字的和離書,對她微微笑了笑,只是那麵皮越發不聽使喚,那笑容看著有些扭曲。
賈娘子轉身,陸生驚慌地要去拉她,被陳虎推搡在地上。
眨眼間,人已經行出老遠,陸生想去追,被景娘抱住了腰,竟是動也不能動。
鄰居們也都關了門,廬原城又重歸寂靜。
朝顏看完了熱鬧,跳下了牆頭,道:「以後再也不試探人心了。」
廬原城的玉蘭最近正值花期,朝顏與汲央多停留了幾日,賈娘子盛情招待下,朝顏覺著自己臉上好像胖了些,臨行前賈娘子備了重金相贈,朝顏將錢揣進了小布袋裡。出了城,走在鄉間田埂上,笑著同汲央大人說:「上清童子當真聚財,以後要多見見才好。」
話音剛落,他的視線忽地一頓,看向前邊的村莊,村頭裡有個破敗的茅草屋,此時那茅草屋前有個眼熟的男子,正是陸生。
他換了粗布衣裳,正拿著工具在修繕房屋,大約是不常做重活,干一會兒就要歇三氣兒,惹得一旁幾個童子恥笑。
朝顏嘆了口氣,道:「那畫皮鬼竟沒殺他。」
汲央道:「有些妖重情。」
朝顏一怔,轉頭看他,忽然問:「若是朝顏死了,汲央大人會記著我嗎?」
天上風雲變幻,眨眼就落了雨下來,草色瑩潤,綿延至遠方青山,山間霧色朦朧,荊楚入了四月。
汲央俯身,妖瞳幾乎離朝顏的眼睛只有一寸,他望著朝顏,緩緩道:「再問這樣的話,我吃了你。」
第238章 妖聞
「孩童時候每每我不聽話,娘親就唬我說迷糊山上的妖怪要下來吃了我,」朝顏跳過河邊的一塊兒石頭,追上汲央大人,道:「可我從未見過哪家的孩子被吃了。」
汲央一身黑色衣袍上映著四月的河水,衣擺上襯著潺潺波紋,他腳步未緩,語氣平淡道:「食小兒的妖怪有許多種,但那山上沒有。」
朝顏將手背在後腦,倒退著同他說話:「我遇見過要將我吃了的妖怪。」
汲央:「你遇上的只是些化不了型的影魅。」
朝顏瞪大眼睛:「那他們不能吃我嗎?虧我做了這麼些年的噩夢。」
汲央:「能吃,他們不挑食。」
朝顏:……
朝顏:「那專吃孩童的妖怪有哪些?不知我們要見著的是哪一……啊!」
朝顏腦袋懵了一瞬,接著密密麻麻地疼從他的尾椎傳至了四肢百骸,他疼得全身都麻了。
他倒退著走,沒看路,腳下不知絆到了什麼東西,他一下子坐在了河邊的石頭攤上,幾乎疼出了眼淚。
汲央腳步微頓,垂眸看他,無言片刻,繞過他向前走。
朝顏也就是摔到了肉,緩了一會兒就沒什麼事了,他撐著地爬了起來,正要去追汲央大人,低下頭,忽然「咦」了聲。
只見他腳下有一隻仰吧殼兒的大烏龜,正四腳朝天的緩慢掙扎,那顏色與河邊石頭差不多,不細看還真瞧不出來。
大概剛剛就是它絆了自己一下。
荊楚天氣炎熱,這隻烏龜大概是擱淺時候久了,身上都曬得乾巴巴,看著有些可憐。
朝顏彎起眼睛,伸出手指在那隻烏龜掙扎著的爪上輕輕點了點,那隻烏龜掙扎得更厲害了。
可它掙得再厲害也跑不了,只能對著虛空干刨罷了。
汲央大人走遠了,朝顏隨手將那隻烏龜給翻了過來,拍了拍手上的沙石,追著汲央大人的背影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