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笛:「……」
他緩緩轉身,那個人就站在角落裡,那裡沒燈,光線黯淡,只有一點紅色火光明滅。
他什麼時候學會抽菸了?
鹿笛重重咬了一下唇角,低低地說:「我沒有。」
他看到齊書宇把煙熄滅,然後抬步,從角落裡走了出來。
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
微微俯身,那張眉清目秀的臉出現在他的眼前。
「你很喜歡撒謊,」齊書宇平靜地說:「我很了解你。」
鹿笛:「……」
齊書宇說得沒錯,他是個撒謊精,他經常撒謊。
他經常騙人,騙別人,也騙自己。
「我……」鹿笛緩緩收緊手,抬眸,望向齊書宇的眼睛。
齊書宇微微一愣,然後聽到鹿笛堅定而冷漠地說:「我覺得,我們已經長大了。」
齊書宇皺起眉。
開了口,接下來的話就順暢了許多,他盯著齊書宇的眼睛,冷靜地一字一句說:「我不想再做你或者安禾的小跟班了,我現在有自己的生活了,我覺得我們已經長大了,就不要在一起玩過家家了。」
他說這句話時,幾乎是帶了顫音的,他說著他這些年打了無數次腹稿的話,卻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從心上割離,見了血。
齊書宇沉默了,定定看著他,不知在想什麼。
於是鹿笛也不再廢話了,立刻轉身,不想在他面前丟人,而轉身的時候,他看到幾步外站著的一個人。
他不知來了多久,就在幾步外站著,表情都是一副看熱鬧的興致盎然。
見兩人看過來,還無辜地聳了聳肩,並沒有任何尷尬。
他抬步走到鹿笛面前,隨意地說:「我也要回宿舍,一起吧。」
齊書宇的目光落在男生臉上,眉心漸漸皺了起來。
鹿笛點頭,低低道:「走吧。」
鹿笛知道他從來沒有正眼看過自己,但也並不在意,因為真的沒有多少人正眼看過自己,他太不起眼了。
可這種事被一個並不熟悉的人看到,實在太尷尬。
那個人就走在他身旁,雖說同路,但沒和他說話的意思,低著頭看手機,像是在聊天。
手機藍光映在那張清俊的臉上,漫不經心中有種高不可攀的距離感。
這世上還有一種人,舉手投足都透著從小到大被錢和各種資源堆起來的優越,他可以和他們這群人做朋友,但鹿笛知道,他眼裡根本看不上他們。
厲寒。
這個人和他們都不一樣,雖然一起玩過幾回,但鹿笛很少和他說話,他和林崢的男朋友成松一個宿舍,但從他們相處的細枝末節處,鹿笛能看出來,成松幾個有點不自覺地捧著他,忌憚他。
鹿笛不喜歡和這樣的人走得太近,一個是因為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沒法相容,另一個是鹿笛有點懼他。
那雙狹長的眸子總是帶了幾分似笑非笑,好像一切都是瞭然的,什麼都能看透,別人眼裡痛徹心扉、死去活來的事兒在他眼裡跟個笑話似的。
就比如說現在。
鹿笛腳下好像灌了鉛,一步一步挪,直至再也走不動了,忽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那公子哥兒讓他嚇了一激靈,終於放下手機,側身看他,那眼神兒跟看什麼稀罕物種似的。
「哎我說,」厲寒嘖了聲,像是怕鹿笛訛上他,還往後退了半步:「你哭什麼?」
可鹿笛已經顧不上他的反應了,他那不大的腦仁兒里裝不了太多東西,也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他。
「我好喜歡他,」鹿笛坐在春天冰冷的水泥地上,大哭著喊:「我喜歡了他九年,九年!」
他們是從學校的小池塘邊上的小路往回走的,這會兒小池塘邊上有不少野鴛鴦,這一嗓子嚎出來,真是驚起一灘鷗鷺。
厲寒眼神兒複雜地看了他一會兒,開口道;「咱能不丟人嗎?」
鹿笛滿臉淚痕地仰頭看他,眼淚吧嗒吧嗒順著下巴往地上砸,那眼神兒跟小錐子似的,充滿憤怒:「你有喜歡過什麼人嗎?你懂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嗎?」
要是他那會兒還清醒,是不會說出這麼矯情弱智的話的,可他就是說了,還是理直氣壯地吼出來的,他不喜歡厲寒那一副居高臨下看不起他的姿態,混著本就亂七八糟的心情,一起向這個他並不怎麼熟悉的人發泄出去了。
厲寒沒說什麼,只是看著他的眼神兒更複雜了。
周圍漸漸圍了幾個人,端著手機往這兒拍,厲寒掃了一眼,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臂,把他往起拉,低聲道:「回去說。」
「我不!」鹿笛這會兒怎麼看他怎麼像壞人,非要跟他犟,坐在地上跟他拔河:「厲寒,你得講道理!」
那邊都亮起閃光燈了,厲寒皺眉避開,壓低聲音道:「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