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寶盈抬眸看了眼『靜寧』二字,只覺得這道觀名副其實得很。
引路的嬤嬤不怎麼說話,吃喝卻很周到,床褥也乾爽潔淨。
明寶盈一夜好睡,早起吃過的芝麻胡餅和甜糜子留香到現在,可以供她支撐整整一日。
墳典行收錄的卷子並不是白白拿出來給人抄的,明寶盈又捨不得那幾個錢,只能是抄書來替。
初來時,墳典行掌柜理也不理她,明寶盈面紅耳赤地站了好一會,撿了張廢紙上用指尖蘸墨試字給他看。
掌柜忙好手頭上的帳,掃了眼她的字,娟秀端麗;又看了眼她的人,斯文清新,就從腳邊書堆里抽出一本傳奇擲給她,道:「這本傳奇抄三本來,就讓你抄卷子。」
這是近日長安城裡賣的最好的傳奇,叫做《春閨夢》。不過這個『最』,只是私底下的。
明寶盈都還沒打開這本書,就聽見身後那些扎堆抄書的窮書生發出悶悶的竊笑聲。
粗略一翻,書頁閃動間淫詞艷語句句迸現,明寶盈努力驅開攀上面龐的熱意,定了定神道:「如果抄四本的話,可以再讓我抄一本《開蒙要訓》嗎?」
「可。」掌柜本以為明寶盈會央求換一本,換一本他是不肯的,現下就這本書賣的最好,供不應求,別的書犯不著用她來抄。
「那好,勞煩您給我一副紙筆。」
她既乾脆,掌柜也乾脆,叫店裡雜役從後頭搬來自家小女兒的矮木案給她用。
明寶盈尋了後窗邊上的角落,拿來蒲團坐下抄錄。
「她抄的這幾本,掌柜可得賣高價了!」有個總往明寶盈這邊看的書生倚在櫃檯前,一邊看掌柜算錢給他,一邊玩笑道。
「她又不是柳公顏公,能賣什麼高價?」掌柜捋捋鬍子,用短杖勾出幾個銅子遞給書生。
「《春閨夢》這書,再配上女娘的筆跡,那可惹人遐想多了,多要十個子不為過吧。」書生一邊說一邊擰頭看明寶盈,想看她窘迫羞惱的表情。
明寶盈應該聽得見,可她像是沒聽見一般,只挽了挽垂到眼前的碎發。
掌柜懶得搭理那書生,叫他拿了錢走人。
抄書抄至午膳時分,好些人散去覓食果腹了。明寶盈不吃也不喝,直挨到墳典行晚上關門才回靜寧觀吃了一大碗的蔥油菌絲齋面。
次日又來繼續抄,她抄過一本之後,速度愈發快,已經能半抄半默了。
掌柜見她下筆如飛,深怕她糟蹋了自己的筆墨,不過一看她交上來的書,字與字行與行之間疏落得當,即便沒有硃砂紅印划行,字也是一豎一豎,端端正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