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飛沒說話,他已經靠在憑几上睡著了。
接下來兩日,游飛老老實實地在家裡待著,跟游老丈一道搓搓麻繩,也養養他那雙爛腳。
因為明寶清弄出來的那一個搓繩的搖車,游飛的手掌終於是沒像去年那樣破了又爛,麻繩做得又多又快。
游老丈算了算自己種的麻,覺得都不夠他打發時間的,背著手又出門去拔野麻了,早早的漚上,晾好了,等到天寒地凍都不好出門的時候,貓在家裡搖啊搖,他覺得還挺美。
因此,老苗姨說:「小青鳥像誰!?還不是像你,閒不住的老東西!」
游老丈是閒不住啊,他要耗干自己的老命給游飛掙下錢來,吃喝穿衣,他恨不能連著娶媳婦養重孫的錢都攢下了。
他只是一個糟老頭,雖生在皇城邊上,跟那些住在山窩裡不知哪朝哪代的人相比,他也算開闊了眼界,但每每遇上與官字沾邊的事情時,他還是禁不住的害怕,更別提他兒子兒媳還折在那上頭。
萬年縣一向於東渭河畔開場收繳皇糧,明寶清的驢車上只夠負載游家的糧和姜家的糧,算上幾個人的話,就不能再多了。
游飛趁勢讓游老丈別去,說會累著驢。
游老丈原本不肯,但陶家、周家都是一道去繳糧的,同鄉人多,而且明寶清也說會看著游飛,他想了想,往後的路總是要游飛自己走的,就點了頭。
姜家去繳糧的是姜小郎,這種事就要性子稍微『渾』一點,或者『硬』一點的人去辦,不至於被兩個口的官字一震,自己姓什麼都答不上來了。
眼前,這個正小心翼翼展開麻布袋的口子的郎君明寶錦並不認得,但姜小郎同他打了招呼,喚他劉阿叔,好像也是青槐鄉上的人。
他攏著袋口,確保每一粒穀子都進了官斛,沒有一粒會蹦出去。
劉阿叔倒完了,還拎著麻布袋的兩角抖了抖,小吏拿出塊板子一刮平了谷糧的尖堆,對著官斛內的計量比了比,堪堪夠上那戶要交足的米數。
明寶錦踮腳看著,都忍不住替那位面色蠟黃的郎君鬆口氣。
隨即,悶悶的刺破聲響起,斜削的長竹筒深深戳進量米的官斛之中,小吏垂下手去,一握那挑出來的谷糧,皺眉道:「太潮!不收!」
劉阿叔本就一副骨瘦嶙峋的樣子,像是多病之人,聞言當即跪到在地,哭求道:「官爺,官爺,求您抬抬手,抬抬手。」
小吏見多了這樣的人,根本連一句廢話都懶得說,就讓人把他拖下去。
明寶錦後退一步,掩在明寶清身後,輕聲問:「阿姐,他們要把他怎麼樣?」
「暫時不會怎麼樣,若繳不出來,自有鄉長、里長去要。」
「要是今年的糧實在不夠呢?」
「用其他東西來抵。」
「要是什麼東西都沒有呢?」
明寶清垂眸看著她,如實道:「不逃的話,要被收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