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寶清把那束茅尖往半空中一拋,漱漱落下的時候,她笑了起來說:「當然老了,春天都快過去了。進來吧,我倒杯水給你。」
她另一隻手上也是綠,握著一把青翠的野韭。
「小妹在哭。」嚴觀說。
明寶清走進幾步又退出來,嘆息道:「終於哭了,讓她多哭會子吧。」
「她一直都沒哭嗎?」嚴觀問。
明寶清搖搖頭,說:「沒有,一直都沒哭。」
「那小子不在十里鄉了,好像是追著一個耍把式的戲班子去了,也不知在鬧什麼,我得了兩日休沐,打算去找找他。」嚴觀很快上馬,問:「昨日碰見都水丞了,你的水車怎麼樣了?」
「你聽不見嗎?」明寶清玩笑道,卻見嚴觀耳尖微微一動,說:「似有攪動水聲。」
明寶清不信他的耳力好到如此地步,滿眼狐疑地看著他。
嚴觀忽然笑了起來,犬牙格外尖一些,可能因為他是垂眼笑的,所以感覺並不陰冷鋒利。
「聽不見,不過你既這樣說了,那就是做好了。」
明寶清連藍正臨要的那些詳細圖示也畫好了,吃過午膳,就坐在桌前一頁頁裝訂起來。
林姨在她對面坐下的時候,明寶清並沒有看她,直到她吱吱嗚嗚出聲,說:「大娘子,我想同衛二嫂一道去興牛里的張家豆腐坊做工,聽說給的工錢很高,還能往回帶豆渣呢。咱們烙餅子吃,餵雞都行呀。」
「從熱鍋里揭豆皮,工錢能不高嗎?」明寶清看著她,說:「這都是血汗錢。」
「衛二嫂能做,我也能。」林姨輕聲說,「她為了養孩子,我也是。」
半晌,她聽見明寶清笑了一聲,說:「去吧,你們做個伴也好。」
衛小荷被衛五郎帶進城裡去了,在官廨里做了個跑腿的小廝,月錢暫時是沒有的,但可以同衛五郎一起吃官家的飯,睡官家的床,偶爾替官爺們跑個腿,還有一兩個子的收入。
他統統都攢起來,藏在衛二嫂給他做的鞋子裡。
這件事,衛五郎是突然做下的,誰的招呼都沒打,要回去的那天直接把衛小荷帶走了,只讓蹲在菜圃里抓蟲的明寶錦給衛二嫂報了個消息。
也幸好是這樣,聽衛小蓮說,衛大嫂在家罵得很難聽,衛大郎更是直接發話,說讓衛五郎別回來了!
大家都知道,他們覺得衛五郎要帶進城去的人應該是衛小石才對。
但大家又都知道,這個人選本來就該是衛小荷。
畢竟當初漏夜拿酒去里正家裡替衛五郎籌謀將來的人,只有衛二郎一個。
衛二嫂身上的擔子輕了一些,衛小蓮只要照顧好小弟弟就行了,反正衛家的農活她也不碰了,她又分不到什麼。
倒是在藍家後頭,她和明寶錦一起又開了一點地,還是種菜。
蓆子鋪在地上,老苗姨坐在邊上疊著曬乾的衣裳,用眼角拘著滿地亂爬的娃娃。
藍盼曉還是做她的針線活,繡帕子,趕著各種廟會、集會去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