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主事莫不是以為我在碾輪上畫花紋,純是為了好看來的?」明寶清有些無奈地說:「虧您還誇我蕙質蘭心,聰明過人, 原來都是虛詞。」
相處了幾回, 明寶清品出宇文主事是個務實忠厚的性子,略微玩笑幾句,他並不會生氣, 反而一本正經同明寶清賠不是。
「的確是在下一知半解, 自以為是了。」宇文主事拱了拱手, 躬身撿起散在槽碾邊的穀子。
嚴觀見狀快步走過去, 同宇文主事一道揀穀子。
方才他們拿了穀子來試磨,驢子蒙眼轉了幾圈,宇文主事湊上前去看, 見好些糠殼已經浮出來了, 隨後又瞧見槽碾邊有穀子掉落,是被碾輪推高后從槽碾冒出來的。
『不妙啊, 再壘高就不好轉了。』宇文主事皺了皺眉,直起身看那光禿禿的碾輪, 想起明寶清畫在上頭的一圈谷穗和麥芒, 不由得一拍腦門,對嚴觀道:「你竟然都看得比我明白。」
方才運送碾輪來青槐鄉的時候, 嚴觀遇上了,掀開瞧了一眼,就問為什麼沒有把明寶清畫的紋飾也做上去。
宇文主事那時道:「雕飾無用。」
而現在他覺得自己才是那個無用的人,到底是對女娘存了輕慢之心。
他彎腰撿起一粒粒穀子的時候,腦海里忽然冒出自家弟弟靠在憑几上,散著雪白衣袍和墨色長髮,懶洋洋說:「聖人是世上最英明,最尊貴之人,風月、權柄,她都能給我,阿兄問我為何甘願背負佞幸之名?因為我本就甘之如飴,欲罷不能。」
宇文主事與弟弟差了好些年歲,正正經經是長兄如父,他自認不算古板,但也很不應該養出這麼個明明能靠才學博得清名,卻偏偏要爬上聖人床榻的混帳東西。
「碾輪的尺寸磨得恰好,沒有餘地擋住冒上來的谷料,倒是廢了。」嚴觀惋惜的話語響起,宇文主事回過神來,說:「這是我自作聰明,這戶部司里還有一個半成的碾輪,可以給你們。」
「明日方便去取嗎?」嚴觀道。
「方便倒是方便,我回去後讓石匠把尺寸留好,細節就要你自己雕一下了,掛在戶部司里,能雕細活的石匠都在替聖人千秋節雕東西,沒有這個功夫。」宇文主事說。
「多謝主事。」明寶清說:「方才都是玩笑話,主事看得上我胡想的東西,我心裡很高興。」
「這碾輪碾米碾麥合用,你信不信,放在官窯碾細陶土,放在紙坊碾碎麻漿也很好用。」
宇文主事又說了句話讓明寶清聽不太懂的話,「這一課是你教我的,很受用。」
明寶清道:「碾細陶土我沒想到,不過碾碎麻漿我想到了,青槐鄉產麻產竹,我之前與里正閒話時,他也曾感慨紙價太貴,自家兒孫學字都不敢往大了寫,雖有意在這處設一個小小紙坊,但一時找不到人來落實。」
因為這個槽碾只出了料錢,又是明寶清弄來的官匠,再加上宇文主事還露了面,同鄉長吃了一杯茶,所以這個槽碾一半歸了明寶清,一半歸了未央里。
歸了未央里的那一半,再由里正同幾家有餘錢的平攤了石料鐵軸錢和買牲口的錢,及日後草料的耗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