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參軍、孟參軍?」
程侍郎連聲叫了孟容川幾句,他才猛地回神,青白的面孔上勉力浮起笑來,道:「沒事。」
第123章 長夜春宵
『人世間的說辭真是矛盾, 又說長夜漫漫,又說春宵苦短。』
秦懷謙在被更漏聲吵醒的那一瞬間,這個念頭和疼痛一起涌了上來了, 他恨自己為什麼要醒, 這夜為什麼這麼長, 像是永無止境。
秦懷謙像死狗一樣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這幾日滑過喉嚨的只有一瓢用來誘供的水。
他覺得自己要死了,快能見到祖母的話,感覺也還不錯, 可自己這輩子一事無成, 見到祖母也覺羞慚,但他知道祖母不會嫌他沒有出息,只會怨他來得太早。
『春宵苦短, 眼下是二月, 還未到春宵啊。』
春宵這個詞讓他想起一個人, 但同時又覺得自己冒犯了她, 所以竭力不去想她,可她就像一個空心葫蘆,在腦海里按下去又扶起來。
貼地趴著的時候, 落在地面上的動靜就會很明顯。
秦懷謙聽到一個很突兀的腳步聲, 說突兀是因為太輕太篤定。
大理寺差役走路的聲音都重很多,而且大多有拖拽靴底的習慣, 像是要把人的目光引到他們腳上這雙皂靴上。
秦懷謙很肯定那個對他用
刑的差役鞋底有鐵塊,不然不會一腳踹斷了他的腿骨。
腳步聲停了。
秦懷謙想把腦袋轉過去, 但他一點勁都沒有, 動彈不得。
牢門開了,一雙手輕輕落下來, 在他脊骨和腿骨處好像是停留了一會,秦懷謙不太能感覺出來。
直到那雙手扶著他的肩頭才有了一點實感,他被很慢很慢地翻了過來時,太溫柔了,以致於秦懷謙覺得自己像一塊被祖母小心翼翼地從缸子裡揀起來的一塊豆腐。
『祖母這輩子,到底賣了多少塊豆腐才養大了我?』
他心想著,想睜又睜不開眼,因為眼皮上糊著血。
一種輕柔的軟東西落在他臉上,在他眼皮上擦拭著,秦懷謙聞到一陣香氣,不是薰香,而是一個人身上的味道。
在國子監學舍的某個夜裡,他一轉身,瞧見了一寸雪白的脖頸,就散發著這種淡淡的幽香。
「九郎。」秦懷謙淌下淚來,他不想見溫如徽,不想用這副樣子見她。
干帕子沾了淚,把血痂融開了,他睜開眼,看見溫如徽穿著一身黑衣短打,正垂首看他。
月光僅在牢房一角,其他地方都很昏沉,所以秦懷謙看不見她的表情,她也沒有說話,只是給他餵了一顆很苦的藥丸,看著他咽下去,然後又給他餵了一粒甜味很潤的糖丸。
「再忍一忍,天亮刑部的人就來帶你走了,我請醫官來替你治傷。」溫如徽從沒有這麼柔軟地對他說過話,這讓秦懷謙透徹地明白了自己眼下的境況並不好,她又問:「你這回膽子怎麼就這麼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