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糕點就是成果。
它們來自山地人的創意,餡料里加入花瓣、蜂蜜和糖漿,散發濃郁的香氣,入口綿軟蓬鬆,甜味適度,岑青很喜歡。
女僕執起銀壺,向高腳杯中注入飲料。
金色的杯身,暗紅色的液體,對比異常鮮明。
岑青等了片刻,見布葉特和米格林遲遲不動,不禁疑惑地抬起頭:「難道你們沒有話想對我說?」
既然來了,既不坐下也不開口,反而像木頭一樣站在原地,呆呆地望著他。
他實在無法理解。
布葉特率先回過神,她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單膝跪倒。
此舉過於突然,房間內頓時一靜。
「布葉特爵士,你不必如此。」岑青放下高腳杯,有意讓布葉特站起身,「你既然來到暴風城,無論想說什麼,我都會認真聽取。」
「不,陛下。」布葉特嗓音沙啞,聲音有些變調,更多源於她的情緒,而非身體狀況,「我很慚愧,無法完成您的旨意。失去領地和軍隊,狼狽地活下來,還要向您求救,我真是無地自容!」
布葉特說話時,米格林感到手足無措。直至她聲音落地,年輕的騎士不禁面露哀傷,在布葉特身後跪下來,垂頭不語。
布葉特失去摯友,他何嘗不是如此。
短暫的安穩如鏡花水月,紗巾揭開,他仍要面對殘酷的現實。
凡納死了,騎士團中的所有人都死了。不是死在亂軍手中,而是來自王城的背刺!
痛苦如影隨形,仇恨如附骨之蛆,在他年輕的生命中,從未有這般刻骨銘心的恨意,對於金岩城,對於高高在上的國王。
那個可恥的篡位者!
他根本不配成為血族的君主!
岑青凝視地上兩人,對桌上的糕點和飲料失去興趣。
他推開餐盤和高腳杯,拿起餐巾擦拭手指,從拇指開始,然後是食指,中指,無名指,最後是尾指。
柔軟的布料在無名指稍作停留,拂過雕刻巨鴞的戒指,來自巫靈王的禮物。
「布葉特爵士,請你抬起頭。」
許久,岑青終於開口。
他的語氣不緊不慢,聲音十分平靜,卻透出強大的壓力,迫使布葉特抬高視線,對上他的眼睛。
「相同的話,我不喜歡重複,但我可以為你破例。」岑青放下餐巾,身體靠向椅背,單手放在桌上,認真說道,「我說過,比起正面的敵人,背後刺來的刀劍更防不勝防。事情既然發生,懊悔和自責毫無用處,悲傷不會消失,死者無法歸來,你要做的是將這一切化作復仇的力量,用憤怒武裝自己,直至將仇人踩到腳下。而非自怨自艾,在內疚中變得消沉,就此失去鬥志,淪為一個廢物。」
岑青的話毫不客氣,聽上去相當刺耳。
布葉特臉色煞白,表情有一瞬間凝固。她心中一清二楚,岑青不是在挖苦自己,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事實。
米格林猛然抬起頭,他想為布葉特辯解,想大聲告訴岑青,他尊敬的騎士隊長絕非懦夫,事實根本不是這樣。
「陛下……」
兩個字剛剛出口,米格林面前忽然橫過一條手臂
布葉特攔住他,維持單膝跪地的姿勢,仰望對面的岑青。
日光從窗外透入,覆上岑青的肩膀。
光輝照亮桌旁的黑髮血族,卻不見絲毫溫暖。
他身上縈繞黑暗,正如他的頭髮和眼睛,深沉、陰翳,仿佛深淵中凝聚的暗影,足以動搖最堅毅的靈魂。
「陛下,是我陷入了迷茫。」布葉特再度開口,坦誠自己的迷失,「我不該如此,這是懦弱無用的表現。」
「所以呢,布葉特爵士?」岑青改變坐姿,他傾身靠近桌邊,反手撐起下巴,漆黑的眼睛鎖定布葉特,仿佛要看穿她的靈魂深處,「你打算怎麼做,或者該說,你想要我怎麼做?」
布葉特與岑青對視,她試圖辨別對方的態度。
很可惜,並不成功。
拋開多餘的心思,她只能坦誠到底,不留一絲餘地,坦白自己想要的一切。
「我希望復仇。」她說道。
失去摯友,失去騎士,失去塢堡和家族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