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謬的是,支持他的人來自不同陣營,舊貴族、新貴族、外戚,本來水火不容的幾方,此時站到一起。
他們不想承認戈羅德的話,即便他說的都是事實。
「陛下,第一王子是雪域的王后,更是荒域承認的主宰。」巴希爾在舊貴族間的地位舉足輕重,他的話代表多數人意見,「何況炎境來勢洶洶,這個時候最好不要擴大戰火。」
換成百年之前,大可以兩線作戰,北邊平叛,西邊對抗魔族。
奈何形勢今非昔比,以金岩城目前的實力,支撐一場大戰都是捉襟見肘,更不可能開闢兩線戰場。
戈羅德是否失去權威,貴族並不在乎。
他們不願去死,也不肯去死。明知是必死的深淵,沒人樂意向下跳。
貪生怕死,自私自利,在他們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戈羅德的引導和放縱,終於反噬到他自己身上。
巴希爾話音落下,扎克斯緊接著發聲。十分罕見,他沒有和丞相唱反調,反而公開支持對方所言。
「陛下,事情非同小可,請您務必三思。」
股肱心腹前後發聲,口口聲聲反對,這令戈羅德處於尷尬境地。
類似的情形此前從未發生,戈羅德驀然驚醒,甚至喪失了暴怒的力氣。他發現所有大臣都在反對自己,他們膽敢質疑他的話,站到他的對立面。
這不對。
這種情況很不對!
戈羅德目光陰沉,一遍又一遍掃視眾人。他終於發現,被視為心腹的臣屬正逐漸脫離掌控,公然向他表達反對意見。
此情此景,仿佛舊事重演。
唯一不同的是,當時自己站在隊列中,而被孤立之人是他的王后,他的第一任妻子,也是岑青的母親。
思及此,戈羅德猛然握緊拳頭。
他清楚朱殷的下場,也明白貴族勾結代表著什麼。
他不允許,絕對不允許自己也落到那般境地。
但是,他該如何破局?
血絲爬上雙眼,鋒利的獠牙刺破牙床,戈羅德強迫自己冷靜,抓住唯一的切入點,沉聲開口:「諸位,你們想必記得,我是如何登上王位。」
此言一出,貴族們臉色驟變。
「朱殷失去權柄,被迫退居紅堡,其中不乏諸位的功勞。你們該不是以為,轉向我的兒子,跪在他腳下聲淚俱下,就能祈求到原諒?」
戈羅德審視眾人,發現多數面孔上閃過慌亂,不禁生出一種扭曲的快意。
他察覺到情況不妙,自己的王權恐將分崩離析。但他不會坐以待斃,更不容許別人好過。
他熟悉背叛者的嘴臉,不會重蹈覆轍。
朱殷的遭遇的一切,絕不能發生在自己身上。
「設想一下,他得知全部真相,將如何對待你們?」戈羅德敲擊手指,慢條斯理說著,像毒蛇吐出信子,「跟隨我還有活命的機會。背叛我,只能是死路一條。」
他的話異常直白,而且相當粗魯。
他無意婉轉其詞,選擇以最尖銳的語言讓在場貴族明確立場。
既然貪生怕死,就用死亡恫嚇。
背叛自己要付出代價,他的兒子未必寬容,更有可能讓所有人去死,而且死得無比悽慘。
「陛下,第一王子是雪域的王后,若他在北境有任何閃失,巫靈王不會坐視不理,他很可能會發兵。」扎克斯出言提醒,貌似為戈羅德殫精竭慮,樣子忠心耿耿,「考慮到最糟糕的情況,必須提前有所防範。」
他心中一清二楚,戈羅德不會輕易打消主意。唯有從嚴重的後果切入,讓他心生顧忌。
不料戈羅德發出冷笑,他的聲音更加陰冷:「魔族和巫靈不睦,爆發百年戰爭。炎境之主陳兵邊境,距離北邊也不是太遠。如果不幸發生,誰能保證不是魔族趁亂下手?」
「您的意思是,將一切推給魔族?」
「推給他們?」戈羅德搖搖頭,「這個說法不對,我忠誠的扎克斯。該是幾支軍團交鋒,混亂中發生慘劇。」
事情已經足夠糟糕,無妨再混亂一些。
北境糜爛日久,難以挽回局面,西境又將燃起戰火,魔族來勢洶洶。他可不認為把人交出去,魔族就會真正罷手。
既然如此,乾脆將水徹底攪渾。
戈羅德做出決斷,沒有徵詢群臣意見,而是直接下達命令:「告知炎境之主,他的要求很無禮,我不會答應。如果想挑起戰爭,儘管發兵。」
「通告各地領主,集結騎士和僕從軍,徵發領地內的農夫和工匠,把他們武裝起來送往邊境。我會發下金幣,彌補他們的損失。」
「宣告國內,我要大力圍剿亂軍,同時抵擋炎境的軍隊,保證王國安全。」
戈羅德一口氣頒發數道旨意,不給群臣阻攔的機會。
不過,他也聽取大臣的意見,沒有公開宣布岑青是叛亂者,只以覆滅亂軍的名義徵兵,給事情留有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