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向後面退散開,他捂著臉頰哎喲喂的趴在地上,扯著嗓子嚎得滿地打滾,一低頭,吐出來兩顆和著血的牙齒。
背後的火光驟然飛撲起數丈高,燃燒的巨獸一樣罩在所有人頭頂,樹藤跟著起火,小院裡所有陰影被照得無處遁形。
楚逸妖被晃了眼,挑起來眉毛,拿扇子擋了一下。
蘇剎從鞦韆後面走了出來,兩隻手臂依然抱著晏星河,像一道強硬的屏障橫在中間,將懷中人和外面所有人隔絕開,「廢話少說,長了張嘴就會唧唧哇哇亂叫,你們不是想知道真相嗎?好,本王就把真相拿出來讓你們看看,給我好好瞧清楚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眉心正中間隨之亮起來紅光,狐尾模樣的額心印浮現出來,光焰大熾,抽絲剝繭般飛出千萬縷交錯的紅線,交纏著掠向天際。
神女廟數里之外的蒼梧樹受到感應,巍峨樹冠似一座被撼動的小山,颯颯抖動了起來。
紅光如游龍,在樹葉堆成的雲層裡面藏頭露尾,蒼梧樹盤踞的整座小島猛然亮起法陣,湖中游魚紛紛一甩尾巴跑開,泥土變成了半透明,亮出底下巨蟒般盤根錯節、綿延到沒有盡頭的根。
蒼梧樹爆出的強光晃了數里外眾人的眼,那一瞬間,仿佛萬物盡成飛灰,天地間只剩蒼茫的一片雪白。
白光落下後,神女廟噼里啪啦的大火熄滅了,四下安靜如雞。
一道白光勾勒的透明人影從地底下爬出來,左右看了看,似乎瞧不見院子裡滿滿當當站的一堆人,彎下腰往身後一伸手,拉上來第二個白影。
那人形雖然是透明的,但是看衣裝打扮,還有行走的儀態,眾人分明再熟悉不過,不約而同的往旁邊瞅了一眼——
那白影不是楚遙知又是誰?
楚遙知自己也愣住了,小聲問楚清風,「爺爺,這個,好像是幾個時辰之前……」
「哎,」楚清風嘆了口氣,不無擔心地看向那抱著晏星河,站在殘敗不堪的樹藤底下的人,「蘇剎那小子用了溯影……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也是沒有辦法了。只是這玩意兒是禁術,他要撕開禁忌強行拽出來,必遭反噬,日後怕是有的受。」
蒼梧樹樹根上每一道紋路,刻的都是發生在浮花照影的事。
它就像一個藏著無數秘密的罐子,狐王就算是想看,也只能拿著鑰匙自個兒進去悄悄的看,身邊帶個別的活物進去都不成——
更別說直接撕開罐子的開口,把那些秘密一啪啦扯出來,畫卷一樣毫無遮攔的鋪展在所有人面前。
但是來的路上楚遙知跟蘇剎大致說過這邊發生的事,刑子衿又玩兒了個一走了之,搞出來的一堆爛攤子全甩給了他們。
比起大費周章的追查,把這座院子裡面發生過的事一五一十還原出來,比任何費盡唇舌的解釋都要有說服力,也是洗清晏星河身上所有的欲加之罪最有效的方式。
透過蘇剎的肩膀,晏星河探出一片遍布冷汗的額頭,眨了眨眼皮,泛紅的眼眶盯著那幾個從地下密室里爬出來的白影,「這是什麼?」
蘇剎偏了一下頭,額心一簇狐尾瀲灩如火,低聲對他說,「蒼梧樹那邊調過來的,是之前發生過的事。那紫毛狐狸不是煽風點火的暗示是你害死了大祭司嗎?那就讓他們自個兒親眼看看,好生把來龍去脈瞧個清楚,我看等會兒誰還敢在底下叫。」
「……蒼梧樹?」一滴熱汗從眉尖滑了下來,晏星河閉眼,慢慢將它眨掉了。
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有一點不安。
第38章
「誒,你們看,石桌上是不是還躺著一個人!」
人群里有人嚎了一嗓子,幾十雙眼睛紛紛往對面瞅。
除了地底下冒出來的三個,花藤底下的石桌上果然還躺著一個白影,長衣迤地,眼縛白紗,正是還沒有化成白骨的玄燭。
晏星河靠在蘇剎肩膀後面,露出一隻眼睛默不作聲的旁觀,摁了摁心口,總感覺有些七上八下。
那三個白影從密道里爬上來之後,起初一切正常。
「楚遙知」問他在密室裡面看到了什麼,「晏星河」搖頭,說自己在這裡守著密室和大祭司,讓他去招蜂引蝶宮找蘇剎過來,對方點點頭,轉身就離開了。
——晏星河睜大了眼睛。
「楚遙知」的那個白影,在他說完話之後,真的就消失了。
不對。
晏星河猛地抓住了蘇剎的肩,「這影子有問題。」
蘇剎偏過頭,「什麼?」
他來不及回答,就看到自己那個白影在小院中走動起來。
他負著手慢悠悠的轉到石桌旁邊,低頭看了會兒昏迷不醒的玄燭,用與晏星河自己別無二致的聲音,問了一句話,「你和玄燭在一起這麼久,沒和她睡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