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吼,那弟子嚇得兩隻大腿直打顫,慘白著一張臉,就差脖子一歪當場昏過去了,哆哆嗦嗦的說,「我、我不知道啊!我都是聽上面的人,他們怎麼吩咐我就怎麼辦事!啊!啊對了!對了!平時每過幾天二爺就會下來巡查一次,出了什麼事我看他們都是稟報給二爺!應應應應該是二爺!」
蘇剎冷笑,鬆手推開了人。
那弟子車軲轆似的原地滾了兩圈,回頭也不敢,爬起來就往外面跑,師兄弟們早棄了這座地牢,密道裡面一個影子都沒剩下。
頂上吊的都是貨真價實的狐狸屍體,村民們的哭聲震了天。
蘇剎心煩意亂,一想到地牢外面那群法衡宗的人,回頭再看見撕心裂肺幾欲瘋魔的狐族人——
他夾在中間,感覺自己整個人快要被擠成個扁的,心肝脾肺腎都被碾成碎渣,閉眼沉沉的呼出一口氣,他暫時避開身後的吵鬧聲,陰著臉去了第三間密室。
走過連接的密道,一踏出去,蘇剎就怔住了。
這地方他再熟悉不過。
九歲之前看到的所有東西,就是這灰撲撲的方寸天地。
鐵柵欄圈起來的牢房像蜂房似的擠在一起,裡面會關進來各種各樣的妖怪,來了又走,而最深處那間關著他,連走的機會也沒有。
他沒想到法衡宗拿來藏屍的地方,會和當年那片牢房連在一起。
蘇剎順著正中間的過道走了下去,一邊慢慢的走,一邊仔細的看,一步一步踏出的腳印,好像在一點一點吹去落在塵封畫卷上的積灰,露出底下面目可憎的陳舊回憶。
他順著拐角的小路,走到了那座鐵門跟前。
門口用來封印的八卦盤已經壞了,還沒來得及收拾,歪歪扭扭的掛在一邊,鐵門豁開一道小縫,露出裡面漆黑的光影,像關著怪物的鐵籠被掀開幕布的一個角。
蘇剎挑眉,歪著腦袋看了會兒那隻八卦盤,伸手戳了它一下。
那玩意兒好像被一指頭戳漏了最後一口氣,嘎吱一聲,從門板上掉下來砸到地上,摔了個稀巴爛。
蘇剎心想,原來當年就是這個東西。
現在一戳就破的破錶盤,當年卻像一座罩頂的山,沉沉的壓著他,抓爛了爪子也扒拉不開,讓他從出生起就被這玩意兒囚在密室,沒有見過照在臉上的光,也沒有見過吹在臉上的風,一囚就是九年。
遠遠的還能聽見狐族人的哭喊聲,蘇剎發愣似的躊躇片刻,似乎是想進去看看,又被陳年的陰影拴住了腳,茫然地站在原地。
他伸手按在鐵門上,輕輕推了一下。
那門嘎吱嘎吱的打開了點兒,他掀起眼皮朝裡面瞄一眼,又猛地收回手,攥成了拳,輕輕背在身後。
惶惶不安。
那隻手忽然被人握住了。
晏星河用了點力氣,試圖把他的手揉開,但是蘇剎捏得太緊了,鐵做的疙瘩似的,一點縫隙都沒得鑽。
他只能把那隻拳頭整個的包在手心,默默站到對方旁邊,「你要是不想進去,那就別進去了,多少年了,裡面早就廢棄了。」
蘇剎,「你進去看過了?」
晏星河,「嗯。」
蘇剎忽然偏過頭看他,挑起眉梢,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我記得我好像沒跟你提過這些事,你怎麼知道我不想進去……你怎麼知道,這裡面是什麼地方?」
「……」晏星河低了低頭,隨即直直的看向他,不想在這個時候遮遮掩掩的,對他說什麼謊,「我去蒼梧樹底下找到那個石雕狐狸的時候,順便……看到很多玻璃球,記錄的都是你們狐族的事……嗯,也看到了你的……不過沒看到多少,只有一些零星的碎片。」
「……」
死一樣的沉默。
蘇剎慢慢抽回了那隻手,後退一步,似笑非笑,「我早跟你說過,知道的太多,早晚有一天我會殺了你。我逗你玩兒的話不少,但這句不是——晏星河,不要試探我的底線。」
「……」晏星河看了他一眼。
蘇剎的臉色很差,眯著眼在盯他,甚至有點危險,一跟他對上,那視線馬上就移開了。
他轉身往小道外面走,才走了兩步,忽然被人從背後抱住了腰。
蘇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