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也包括十二歲時,被養父拿柴刀砍出來的那個。
當時的場面一度尷尬,死一般的安靜。
要是說以前晏星河還能用燙傷忽悠過去,那麼那一刻簡直是人贓並獲,連最後一絲狡辯的餘地也沒有了。
晏賜雖然心寬,但他不是沒長心眼,早前心裡就產生了諸多的懷疑,只是一直沒有直接的證據。
再加上在他心裡早就認定晏隨已經死了整整九年,他實在是很難把那個和人對視都要躲躲閃閃的小可憐,和現在這個一劍震懾武林諸門的少年對等起來。
可那一道疤,卻像是撕裂了時間的空白,把晏隨和晏星河的影子重疊在了一起。
連走勢轉折都一模一樣,只是記憶中那個要大很多,幾乎將小孩劈了個從脖子到腰,這個卻顯得輕描淡寫,從脖子爬到大約背心的位置,像一條斜穿而過的荊棘,少年將它背負在了肩上。
那一瞬間晏星河不知道晏賜是怎麼想的,不過總歸震驚和憤怒是少不了。
他僵直的在凳子上坐了會兒,也顧不上抹藥了,去門口想要解釋兩句。
晏賜卻仿佛受到驚嚇,猛地往院子裡面退了好幾步,臉色煞白的盯著他看了很久,忽然就從院牆那邊的大門跑了。
然後就是現在,一上船什麼也不說,盯著船舷底下的游魚生悶氣,拿那顆氣勢洶洶的小痣幫自己罵人,也不知道心裏面的驚濤駭浪奔到哪個方向去了。
晏星河只好對晏初雪說,「先讓他緩緩吧,過兩天,我找時間去跟他說。」
晏初雪點點頭,腦袋一歪,瞄了眼對方身後,那個低著頭正在把玩小指上戒指的紅衣人,小聲的問,「辛大哥,這個妖王……他怎麼在你後邊兒?」
晏星河後背一僵,莫名感覺身後那個人抬起頭在看他,頭也沒回的說,「出門的時候碰到他從隔壁出來,順便就坐了一條船。」
蘇剎放下了爪子,淡淡一笑,「是啊,多虧這位辛公子大方給了個位置,要不然那群劍修在旁邊虎視眈眈的盯著,欺負我這個外族勢單力薄,我差點兒就沒有船坐呢,老可憐了,真是要多謝辛公子。」
晏初雪,「……」
旁邊豎著耳朵偷聽的各家仙門弟子,「……」
第68章
他們這邊說話的時候,大船上結成一層冰藍色結界,如同一個蓋子,嚴絲合縫的將整個船的頂部給扣在了下面。
船身一晃,一邊繼續緩慢的往前走,一邊沉下去滑進了海水裡面,眨個眼皮的功夫,龐大的船身小半個都被海水吞了下去。
眾人嚇了一跳,紛紛跑到船舷旁邊觀望,有的人甚至已經御劍飛起來了。
此時一隊鮫人侍女仙氣飄飄的走了過來,對著摸不著頭腦的眾人一矮身,為首那人正是南宮皎的貼身侍女銀珠。
銀珠說,「諸位不必驚慌,這船是我鮫人族用特殊材料打造的,上面施了避水咒,在水中行走如履平地。它要帶我們去的,是琳琅島水下一處奇景,到的時候可能會有些黑,還有一些四處行動的活物,請諸位英雄拿好手上的劍,稍作防備。」
……這話說的,誰家的奇景,裡邊兒養著的小寵物會需要客人拿劍防身啊?
客船像一頭笨重的巨鯊,潛入深海,穿過成群游魚來到一片狹長的海溝。
船頭鑽進去之後,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就鋪天蓋地的網了下來,只剩結界冰藍色薄光能稍微映亮點兒物什。
可即使是這樣,腳底下那片深淵裡吐出來的黑暗實在是太濃了,像一團氳氤不開的墨,永遠走不到底,又或者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突然冒出來一條怪物的觸鬚將人卷了去。
眾人勉強定住心神,看了一眼就不敢再往底下凝視,面面相覷的對著彼此模糊的冰藍色輪廓,忽然,有個人大叫一聲,「什麼東西?!去你媽的!這是什麼玩意兒!」
晏星河轉頭朝聲音的來處看去,感覺這暴躁的聲音好像是祁鏡。
烏漆麻黑的,周圍的人也不知道究竟是個什麼底細,連忙往四周避讓開一圈,萬象宗的人則圍了過去接應自家少主。
黑暗中只聽見一陣銅鐵相擊的悶響,站得近的好幾個人「啊」的叫出了聲,一抹臉上,摸到滿手又腥又黏的汁液,亂七八糟的東西從中間滾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