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蘇剎溫柔的愛撫中緩緩闔上眼皮,陰影落下之前,最後一眼恍惚看見蘇剎從他的胸口抬起頭,目光看向落在床角的乾坤袋。
這一次蘇剎折騰他格外久,晏星河睡得也格外沉,從床榻下來的時候,時間已經是第三日中午。
晏星河醒過了神,簡單收拾一下行李,確定好去妖界的路線,臨到出門前又仔細的檢查了蘇剎手腕的雙生鐲。
雙生鐲分子母兩隻,二者之間是上下級的契約關係,只有子鐲能鎖死。
晏星河為了限制蘇剎,給他戴的是母鐲,並且在上面覆蓋了一層十分堅固的禁制,讓他摘不下來。
解開這層禁制需要費不少功夫,蘇剎現在沒有靈力,他確認了這層禁制沒有問題,也就放下了心。
神隱山的風雪一如往年。
晏星河給他披好了厚厚的披風,蘇剎的長髮被寒風颳得凌亂飄飛,頂著逆風的方向他走得十分費力,站在懸崖前面看見腳底的萬丈深淵時,臉上已經冰涼的沒有一絲血色。
晏星河拿手背碰了碰他的臉,翻出一柄紅色撐在兩人頭頂。
金色靈光洋洋灑灑飄落,隔開迎面吹來的風雪,溫暖的熱氣在其中生成,凝在蘇剎眉目間的寒霜終於消散了些。
「想什麼呢?」晏星河一隻手撐著紅傘,抖落檐邊一抹冰雪,順手給他理了理披風毛領上幾縷吹亂的長髮。
「沒什麼。」蘇剎又發了會兒呆,回過頭看他一眼,掀開厚重的披風將人裹了進去。
他身量比晏星河高些,牽著披風摟住後腰舒適得正好。
晏星河沒明白他怎麼突然黏糊起來了,但依然順從本心,將下巴擱在那團柔軟的毛領上,半張臉都埋了進去。
他聽見蘇剎在耳朵旁邊說,「只是突然想起,每次來這裡發生的事都不怎麼好,不是生離就是死別。」
他第一次來冰落崖,被毒蠍子追得萬念俱灰,從這裡跳了下去。
第二次帶晏星河來,發了一回瘋,當天晚上晏星河就拋下他跑了。
而這次,是他來到冰落崖的第三次。
蘇剎橫過手臂,圈著晏星河腰身,另一隻手輕輕順著他的後背,聲音被風雪切割的有些模糊,「你說,若是我吹響了這隻笛子,但是我師父他沒有出現……那我們該怎麼辦呢?」
紅傘被靈力托舉著漂浮在半空,燦金色靈光在兩人周身灑落。
晏星河看著一縷光芒如飄蓬般落下,又融化於霜雪的寒氣,目光久久的沒有移開,「他會出現的。」
他……必須出現。
「如果他沒有出現,你就為我報仇吧,晏星河。」
蘇剎的聲音混合呼嘯的風雪,變得有些遙遠,卻是前所未有的輕鬆——
如同持續了幾個月的反覆煎熬終於得到解脫,他聽起來甚至有些開心。
「我本來當妖王當的好好的,都怪那個要死的無執,突然跑過來毀我根骨,我跟他的仇算是結下了。人死了仇還在,要是有可能你記得把他殺了,最好也毀去他的根骨,廢掉他的修為,讓他好好嘗嘗我這幾個月的滋味。」
「還有那個楚逸妖,我就知道那幾個小舅舅都是群黑心肝,沒一個是好東西。你記得去妖宮把他的臉劃爛,最好再占山為王。如果以後是你做了妖宮之主,那麼我死了也可以瞑目了——
不行,我現在一想到楚逸妖那個鬼東西還賴在我的王座上吃我的用我的我就生氣,越想越生氣,這一節過不去了。」
說起要如何毀別人根骨劃爛別人的臉,他顯得格外有精神,晏星河雖然看不見,卻可以想像他的表情如何神采飛揚,忍不住翹了一下唇角,「這是你跟他們結下的仇,想報仇你自己去。支使我倒是支使得來勁,讓我去對付無執,光憑我一個人,就是再修煉個七八百年也對付不了。」
蘇剎遲疑的說,「有這麼難嗎?——他不就是一個人族修士,有這麼厲害?」
「就是這麼難,」晏星河圈著他的腰,將他往自己懷中抱得更緊了些,悶聲說,「我們兩個一起或許有些勝算。」
蘇剎沒有回答,順著他的後背溫柔的撫摸了許久,拿出那隻玉笛橫在唇邊。
晏星河撐傘在旁邊看著他,將要吹起時,對方忽然轉過頭,看向他腰上掛著的劍。
玉笛一轉,他將其負在身後,俯身彈了一下那隻劍的劍鞘,「我突然發現,你這劍看起來倒是不錯。」
蘇剎看著晏星河的眼睛,「以前只顧著打打殺殺,去沂城之後又三天一吵架五天一冷戰,我都從來沒有和你安靜的待在一起過,現在想想,未免太可惜了。」
他說著,伸手握住劍柄,伴隨一聲清越的長鳴,靈劍照雪,映亮了他眉眼間方寸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