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沉默,蘇剎就知道他往深處想去了,抓著手指捏了捏,攤開了按在自己臉上。
晏星河一愣,回過神看向他。
蘇剎翹起唇角,低下頭與他額頭相抵,兩隻眼睛裡面全都是他的影子,聲音如羽毛一般輕輕掠過耳旁。
「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好或不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現在站在這裡,而且以後永遠不會離開。」
晏星河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視線輕輕垂下去。
他不相信永遠這個詞,蘇剎越是這麼說,他心裡越是覺得不安。
「對了,我還在深淵之淵找到一個東西。」蘇剎考慮了一下,又說,「以後再給你。」
晏星河有些心不在焉。
湖泊上夜風正涼,清凌凌的水光映著月影,岸邊幾塊石頭底下傳來蟬鳴。
蘇剎看了一眼,牽著晏星河的手往那邊走,拾起一片飄飛的樹葉往掌心一吹,變成船隻大小。
他和晏星河站在上面,樹葉做的船破開漣漪,游向湖泊中心。
「深淵之淵水多,我不是很喜歡,但也是不是全然沒有好處。」
紅袖揚起,平靜的湖水被冒出來的白光打破,螢火般星星點點,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
漂浮的光點晃晃悠悠的懸停在湖泊上方,映亮了夜色之中的方寸天地。
晏星河低下頭,看見湖泊裡面倒映出夜幕的層雲,一輪清亮的月影,漫天星斗般的螢火,小船上牽著他手的蘇剎,以及正看向湖泊的他自己。
「住在海里唯一的好處,就是一抬頭就能看到天空,到了晚上就變成無邊無際的星河——我一抬頭,就會想起你。」
日日夜夜,這就是他唯一的慰藉,身體如枯木般日漸凋零,卻憑藉這麼一絲信念,奇蹟般在那段煉獄般的日子中撐了下來,打破所有強於他千倍萬倍的阻力——
拿下了妖丹,煉化了根骨,馴服了玄雷,斬斷一切撕扯他的荊棘,最後走上平地,以比從前更加強大的姿態,站在晏星河面前。
螢火織成了一片星辰的海洋,落入湖中的畫卷,就像獨立於世界之外的另一個小世界,那裡面只有他和蘇剎兩個人,以及蘇剎送他的漫天星河。
晏星河看著看著,有些入神。
忍不住想,如果真的存在這麼一個小世界該有多好,全世界只剩下他和蘇剎兩個人,沒有愛恨,沒有旁人,沒有多餘的打擾,他們可以一直待在一起,永遠平靜,永遠安全。
視線忽然被一抹紅光擋住,晏星河瞬間回過神,下意識就想扯開。
蘇剎卻按住他的手,自顧自欣賞了一會兒,將那隻手帕變出來的紅蓋頭掀起來,折露出晏星河凌厲而冷峻的眉眼。
就這麼看了一會兒,手指輕輕捉起他的下巴,低頭銜住了他的嘴唇,唇舌輕探,交換了一個溫柔濕潤的吻。
「晏星河……」蘇剎的嘴唇貼著他,輕輕磨著,金色的眼瞳被漂浮的螢火點亮,他的眼睛裡面只能看見星河,以及星河,「我們也成親吧,好不好?」
「……」
晏星河覺得自己應該說好,但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候那種不真實感又出現了。
就像心魔出現時的感覺,他的心裡一半在狂喜的叫囂,一半卻像深淵般沉默,心裡空落落的,歡喜也落不到實處,垂著眼睛移開了視線,沒有應他。
這個時候的沉默是蘇剎沒想到的,抓著他的手,想要看他的臉,「怎麼了?」
晏星河別開臉不讓他看見,「我不知道。」
說著,他突然生出一股難過,莫名其妙的,很想抓住什麼東西,於是他緊緊抓住了蘇剎的袖子。
蘇剎捧起他的臉,眼淚就從眼角滑了出來,而晏星河仍然有些茫然,低聲說,「我不知道,我就是……我不知道我怎麼了。」
「沒關係,沒關係。」蘇剎連忙抱住了他,把他攬進懷裡摟著,拍了拍後背,又順了順長發。
晏星河悶在他肩膀上哭了起來,兩隻手抓著他腰身的衣服。
蘇剎按著他的腦袋讓他靠著自己,想了一會兒,漸漸有些明白過來。
五年前他跳崖的打擊讓晏星河生出心障,這樣的創傷如附骨之蛆般糾纏了他五年,導致現在蘇剎人雖然回來了,晏星河卻仍然陷在失去他的陰影里。
眼睛雖然親眼見到,心裡卻還沒有接受他的死而復生,所以對離開二字格外敏感,總覺得他沒有真的回來,總害怕他會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