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麼,腦子裡沒來由的冒出來一個念頭——
雖然一直以朋友自居,甚至口口聲聲把晏星河當成家人,但他突然發現,他似乎不怎麼了解晏星河。
這個念頭一出現,晏賜就感到有些煩躁,忍不住又往晏星河身上看了兩眼,「你那個——妖王,我看他好像挺黏你的,你走到哪兒他都寸步不離的跟著,現在他不會也在外面等你吧?」
提起蘇剎,晏星河情不自禁的勾了下唇角,「嗯。」
晏賜打開瓶子,腥甜的妖獸血氣味撲面而來。他趕緊又將瓶塞關上,摸了摸鼻尖,試探的說,「今天晚上反正都這麼晚了,要不破個例,你讓他自己先回去——」
晏星河沒說話,一雙漆黑的眼睛看著他。
晏賜將剩下的話說完了,「你留下來,在劍莊睡一晚?」
晏星河久久沒有回答。
說這話的時候晏賜心裡也沒底,不知道晏星河會不會同意。要是他拉下臉主動遞出橄欖枝,晏星河卻一口拒絕,那可真是丟臉丟大發了。
抓著被子胡思亂想之際,黑暗之中,他忽然聽見晏星河笑了一聲。
少年的聲線清潤如冷霜,比六年前更加低沉,卻是一樣的悅耳動聽,「你又要請我看春宮?」
第140章
夜風吹過庭院的樹梢,搖亂的樹影攪碎了月光,細細碎碎的落在窗檐。
掀開一線的窗戶後面,一隻紙鶴撲棱翅膀,碎雪般的金色靈力簌簌抖落,尖尖的腦袋一點,從窗戶邊緣飛出,劃開一抹光暈朝庭院外面飛去。
窗扇被一隻手輕輕關上。
晏賜往床榻裡面挪了半個身位,給晏星河騰出些位置。
床頭的紅燭快要燃盡了,屋內昏暗到只能看見輪廓,晏星河挑動一下燭芯,光線稍微亮堂起來,他才背對床榻脫掉衣袍,只穿一件裡衣,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他兩隻手臂壓在被子上,閉上眼睛安靜的養神,晏賜依然抓著那本春宮圖舉在腦袋上面,臉朝著敞開的畫冊,餘光卻落在晏星河臉上。
這麼沉默地過了片刻,晏賜兩隻胳膊舉得發酸,將那本畫冊往胸口一放,試探的叫了聲,「晏星河?」
晏星河仍然合著眼睛,開口的聲音卻沒有什麼睡意,「怎麼了?」
「沒什麼,」晏賜摸了摸鼻子,「我還以為你睡著了。」
晏星河說,「還沒睡。」
「哦。」
又沉默了片刻,晏賜看著晏星河平靜的側臉,朦朧的燈影柔和了稜角分明的五官,深邃眉眼與久遠記憶中某張稚嫩臉龐融合。
看著看著,他忽然想起,十五年前晏星河剛來天下第一劍的時候,性格害羞得就像個女孩子,不愛說話,也怕見生人,白日裡總是躲在自己的屋子裡不肯出去。
而晏賜跟他截然相反,成天呼朋引伴皮得像個泥猴,完全不知道害羞二字為何物。
帶晏星河回家之後他就像得到了一個新奇的玩具,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每天晚上入夜,抱著自己的小被子一腳踹開晏星河的房門,滾上床睡在外邊兒,封死晏星河下床的退路,臉對著臉哥倆好的跟他講今天自己的輝煌戰績。
晏星河起先有些不自在,後來慢慢就習慣了。幸好晏賜話多,也不需要他主動說什麼話,半張臉埋在被子裡面安靜的聽他嘰里呱啦,催眠效果奇好,神經放鬆下來,聽了不到半刻就能睡著。
「你還記不記得,」屋子裡安靜得只剩蠟燭燃燒的噼啪聲,許久之後,晏賜忽然開口,「你剛來劍莊的時候害羞的要命,成天躲院子裡面不肯出門,住進來許多天,初雪都不知道你長什麼樣。她追著我問過許多次了,有一天自個兒爬上牆頭想看看你,結果一腳打滑,從牆上摔了下來?」
那是晏星河第一次和晏初雪見面,怎麼會忘?晏星河睜開眼睛,「記得。」
晏初雪年紀比晏賜小,卻是一樣的活潑好動,能跑的就不用走,能跳的就不用跑,成日裡到處翻牆上房揭瓦,譚煙左手抓一個右手拎一個,上躥下跳完全管不過來。
自從知道劍莊來了個小孩兒,晏初雪早就按耐不住好奇。有一天趁晏賜出去玩兒沒人盯她,叫家僕搬來梯子,翻上晏星河小院的牆頭坐著,百無聊賴的等了許久,終於等到晏星河踏出房門。
晏星河小時候長得唇紅齒白,漂亮衣服一穿,就像個人偶捏出來的精緻娃娃,就是身形太瘦小了些,看起來還沒有晏初雪高。
他細胳膊細腿的,吭哧吭哧從房裡搬出來一張椅子,往樹蔭下一放,仰起臉躺在裡面曬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