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星河推開房門,迎面而來的冷冽氣息讓他整個人神清氣爽。
初升的陽光照亮半面草廬,他慢吞吞伸了個懶腰,從乾坤袋中拿出一枚蛟龍蛋,先愛不釋手的摸了會兒,又把他放在窗戶搭起的小窩裡面,讓他剛好能夠曬到太陽。
陽光落於晶瑩而圓潤的蛋殼,一片雪白的落花翩然飄飛而來,順著蛋殼上漂亮的狐尾印記慢慢滑落。
晏星河站在窗戶前,湊近了這顆蛟龍蛋仔細觀察。
每次看他都有這種感覺,這玩意兒好像比昨天長大了點兒,顏色也更鮮艷了,好像隨時會破殼而出,然後從裡面鑽出一隻巴掌大的小狐狸。
一隻黑色小蛇從晏星河頸後爬出,伸長了脖子想往蛋殼上蹭。晏星河一把抓住,給它放在自己肩上,「別亂動,這是你爹。」
小黑蛇眨巴眨巴豆豆大小的眼睛,拱起身子探出個腦袋,好奇地湊近那顆蛋。
一年前,晏星河在天下第一劍過完年,回到隱霧澤之後就收拾東西,準備去嶺南那邊定居。
臨行前一晚,一個身披斗篷的黑衣人找上了門。
赤楓鈴被放在石桌上,金色紋路在燭光下泛出一層釉質色澤。
「按照閣下所說,這赤楓鈴是百里渡托你交給我的,裡面蘊含了足以喚醒蒼梧樹的神力。」
這世上沒有莫名其妙的好處,但凡獲取利益必定付出相應代價,晏星河說,「那麼我多問一句,百里渡他用的什麼與你交換?」
黑衣人側過身坐在石桌上,燭光也照不亮他身上的陰影,輕笑一聲,「你無需知道,他說了,這是他欠蘇剎的。」
晏星河問,「他現在人在哪裡?」
黑衣人撥弄了一下燭芯,手指觸碰火焰,抽回時竟然毫髮無傷,「他自然是——去了他該去的地方。」
晏星河看了眼他的手,又留意到這人周身揮之不去的黑氣。
要不是魔兵已在沂城之戰中消逝,魔主又極難煉成,他幾乎要以為這人又是個魔族,「那麼你又是誰?」
「我?」黑衣人倏忽看向他,燭光映照處,斗篷下只有一片虛無,「我不過是一隻行走在世間的遊魂罷了,來無影,去無蹤,沒有來處,也沒有歸鄉。」
「第一個魔主出世時,要毀天滅地,挑起了魔族與神族的戰爭,那一仗打得真叫一個天昏地暗。第二個魔主出世,又要毀天滅地,魔族開戰的對象變成了人族,又是另一場天昏地暗。」
黑衣人走向洞府大門,手指輕撫垂落的藤蔓。遠離了光源,他看起來整個人都要融入那片陰影,「天道無常,創造出心如止水的神,也創造出為執念所囚的魔,誰知道他究竟有什麼用意?」
「這世間能有第一個魔主,能有第二個魔主,自然也能有第三個。」黑衣人走遠了,空靈的聲音卻仍留在洞府中,「人世間如何顛覆與我無關,我倒是很期待,等到第三個魔主出世,又會是一個怎樣驚心動魄的故事。」
晏星河拎起石桌上的赤楓鈴。
雖然那個黑衣人看起來神神秘秘,還有些瘋癲,但是他沒有騙晏星河。
赤楓鈴中果然蘊含神力,與蒼梧樹融合之後,枯敗的樹葉煥發新生,垂墜的枝丫也長出點點新綠。
事情出現了意想不到的轉機,晏星河連忙叫來了楚清風,借用蒼梧樹的力量淬鍊三清鈴中蘇剎的殘魂。
一年後,蘇剎的神魂初具完整形態,只是還非常脆弱,化作一枚白生生的蛟龍蛋,中間一彎狐尾印記。
晏星河小心的用一個單獨的乾坤袋裝起來,將他帶走,一路向東而行,來到了嶺南。
蘇剎神魂的形態已在蛟龍蛋中孕育而成,相當於走出了最關鍵的一步,接下來就要靠晏星河長時間用靈力滋養,只要中間不出差錯,蘇剎應當能借用這個契機重獲新生。
只不過「長時間」三個字頗為玄妙——一年可以叫做長時間,十年可以叫做長時間,一百年一千年也可以叫做長時間。
魂飛魄散後再神魂重塑一事從來就沒有先例,晏星河每日小心的給蛟龍蛋灌輸靈力,抓住了一絲希望,心裡卻依然沒底。
然而只要是跟蘇剎相關的事,他向來最會開解自己——重塑根骨也是古無先例,可蘇剎照樣做到了。他的小狐狸看著嬌氣,實際上是這個世界上最堅韌最勇敢的人。
既然當初能重塑根骨,那麼現在一定也能重塑神魂。
只要有一絲希望,晏星河就絕對不會放棄,只要蘇剎有復活的可能,他就願意一直等,哪怕要他握著這僅存的希望,等待十年、百年、千年、萬年。
晏星河又在蛟龍蛋旁邊拿手帕搭了個小窩,讓小淵睡進去。
小黑蛇乖巧的將自己盤成一個圈,腦袋搭著肚皮,眨巴著眼睛瞧著隔壁那隻安安靜靜的蛋殼。